浔阳诡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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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松针床垫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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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江水裹挟着泥沙、鱼腥和绝望的惨叫,狠狠灌进口鼻。浑浊的黑暗中,那只攥住我手腕的水猴子爪子,冰凉滑腻,带着尸骸般的僵硬。它溃烂的眼洞在浊流中“盯”着我,尖牙无声开合:“带……我们……出……去……”

不是一只。浑浊的水流里,十几双同样冰冷的手从黑暗中探出,抓住我的胳膊、衣角、甚至头发!细密的尖牙在昏暗中闪着寒光,无声的哀求混合着水底亡魂的怨气,形成冰冷的漩涡,几乎将我拖向深渊!

“滚开!”我猛地蹬水,另一只手死命拽着白十三的翅膀(它虚弱地啄了我一口),藤篮被小吴死死抱在怀里,像块沉重的墓碑。背后的灼痛并未因封印破裂而消失,白居易的怨气洪流宣泄过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空虚和针扎般的刺痛,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墨点残留,冰冷地游走。

“咕噜噜——”小吴惊恐地吐着泡泡,怀里的藤篮成了累赘,几乎要拖着他下沉。白十三焦黑的翅膀无力地拍打着,豆眼在浑浊中闪着绝望的光。

出路在哪儿?头顶是崩塌的龙宫市场,钢筋水泥如同巨兽的獠牙交错砸落。前后左右是冰冷绝望的江水,和水猴子们无声的、致命的哀求!

就在窒息感攫住喉咙的刹那——

背包里的粗陶茶碗,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碗底的松针不再是戳刺,而是疯狂地旋转起来,搅动碗中残留的冰冷江水,形成一个微小的、急速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一根油亮的松针如同离弦之箭,“嗖”地射出,穿透浑浊的江水,直刺向前方崩塌墙体的一道巨大裂缝!

松针钉入裂缝边缘的瞬间,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裂缝周围的江水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被猛地排开!浑浊的水流绕着松针钉入点旋转,形成一条直径约一米、短暂存在的“无水通道”!通道内壁光滑如镜,泛着松脂的清光,笔直地延伸向裂缝深处未知的黑暗!

“走!”我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拽着白十三和小吴,拖着身后一串冰凉滑腻的“挂件”,一头扎进那条松针开辟的、散发着松脂清香的通道!

通道内没有水,只有冰冷的空气和脚下湿滑的岩石。身后,江水在通道入口处咆哮翻滚,水猴子们无声地尖叫着,被隔绝在浊流之外,只有几只爪子死死抠住通道边缘,青灰色的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变形。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崩塌的岩石和泥土。茶碗的青光指引着方向,钉在裂缝边缘的松针嗡嗡震颤,似乎在催促。我们手脚并用地在嶙峋的乱石和湿滑的泥浆中攀爬,身后是水猴子们绝望的抓挠声。藤篮沉重地拖拽着小吴,啤酒罐在颠簸中发出沉闷的撞击。

“噗通!”

终于破开最后的泥泞,我们滚进一个弥漫着浓烈土腥和腐殖质气味的地方。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照亮周围虬结的树根和湿漉漉的苔藓。是天花井森林公园的地下,离之前遭遇猪妖的断崖应该不远。

“呼……呼……”小吴瘫在泥地上,眼镜彻底消失,脸上糊满泥浆和惊恐的泪水,藤篮像救命稻草般抱在胸前。白十三蜷缩在一边,焦黑的翅膀微微颤抖,豆眼警惕地扫视着黑暗。我撑着膝盖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残留的墨点刺痛。

通道入口的青光迅速黯淡,那根开辟生路的松针化为齑粉。几只侥幸跟出来的水猴子趴在洞口边缘,惨白的脸在月光下如同溺毙的浮尸。它们溃烂的眼洞“望”了我们一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随即像受到惊吓般,手脚并用地爬回通道,消失在崩塌的阴影里,只留下几道湿冷的拖痕。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麻烦来了。

背包里的粗陶茶碗,正发出持续不断的高频嗡鸣,碗壁滚烫,青光刺眼!碗底那几根油亮的松针疯狂地跳动、拉长、扭曲,像一条条愤怒的绿蛇,在碗底游走,拼成一个刺眼的光斑箭头,直直指向我的眉心!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沉重的“债息”威压,如同实质般降临!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腐殖土的气味被浓得化不开的茶香取代。树叶停止摇曳,虫鸣彻底消失,连月光都仿佛被冻结。

“利息……”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炸响,带着茶精特有的、混合着茶香与松针清气的刻薄,“三百斤松针,拖到子时……利息翻倍!”

话音未落,我们脚下的泥土突然变得松软、粘稠!无数细密的、散发着松脂清香的根须破土而出,如同灵活的绿色毒蛇,瞬间缠绕住我们的脚踝、小腿!根须尖端分泌出粘稠的液体,带着强烈的麻痹感,迅速向上蔓延!

“啊!”小吴惊恐地踢蹬,藤篮脱手滚落,那渗满血污的藤条接触到根须,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起缕缕青烟!根须似乎厌恶这污秽,稍稍退避,但更多的根须绕过藤篮,缠向他的腰和手臂!

白十三发出虚弱的“嘎”声,想用喙啄断脚上的根须,却被另一股更粗壮的根须缠住了受伤的翅膀,痛得它浑身抽搐。

我奋力挣扎,后背残留的墨点刺痛在根须的麻痹感下反而变得清晰。那些冰冷的墨点似乎在抵抗着根须的侵蚀,但杯水车薪。根须迅速缠上大腿、腰部,粘稠的麻痹液体像冰水渗入骨髓,力量飞速流失。

茶精的“利息”不是钱,是禁锢!她要我们成为这片林地的养料,用血肉偿还拖欠的松针!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就在根须即将缠上脖颈的刹那——

“嗡——!”

滚落在地的藤篮里,突然迸发出一道微弱的银光!

是周瑜的青铜钥匙碎片!那点一直沉寂在我指腹的光斑,此刻隔着裤袋布料,与藤篮深处某物产生了共鸣!银光穿透污秽的藤条,照亮了篮底——那片在龙宫市场,幼赑屃挣脱束缚时,从它巨大背甲上崩落的、沾着淡金色血液的青黑色甲片!

银光与甲片上残留的、属于幼赑屃的淡金血痕交织。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源自长江水脉的守护之力,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扩散!

缠绕在我们身上的松脂根须,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碰到,猛地一缩!麻痹感稍减。

就是这一瞬的松动!

“嘎——!”白十三爆发出垂死的尖啸!它不顾翅膀撕裂的剧痛,猛地将那只套着翡翠断镯的左爪,狠狠砸向地面!

“咔嚓!”玉镯彻底粉碎!

翠绿色的粉末混合着它爪上的血,如同泼墨般洒在缠绕的根须上!

“滋啦——!”

如同滚油泼雪!那些坚韧的、散发着清香的松脂根须,在接触到玉粉和鹤血的瞬间,竟发出刺耳的腐蚀声!翠绿的光芒在根须表面蔓延、灼烧,散发出焦糊的松针气味!缠绕的力道骤然一松!

“跑!”我嘶吼着,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挣脱麻痹的根须,一手捞起地上发光的赑屃甲片塞进怀里(入手冰凉沉重),一手拽起半瘫的小吴!白十三挣扎着用未受伤的翅膀拍打地面,踉跄着跟上。

茶精的威压如同被激怒的火山,轰然爆发!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化为尖啸:“找死——!”

整片林地的树木都在颤抖!无数松针如同被狂风卷起,暴雨般射向我们!每一根松针都闪烁着金属的寒光,边缘锋利如刀,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泥土翻涌,更多粗壮的根须如同巨蟒破土而出,疯狂绞杀!

我们连滚带爬,狼狈不堪。松针雨擦着身体飞过,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小吴的裤腿被划破,血痕立刻渗出。白十三的羽毛又被削掉一片。

怀里的赑屃甲片散发着微弱的银光和淡金血痕,形成一层薄薄的、勉强抵御松针和根须的能量屏障。但这屏障在茶精暴怒的攻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出路在哪儿?茶精的领域似乎笼罩了整片东区老林!

“水……那边有水声!”小吴突然指着左前方,声音嘶哑。在松涛的呼啸和根须破土的轰隆声中,隐约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

水!赑屃的力量源于水脉!

我们拼尽全力冲向水声方向。身后的根须和松针紧追不舍,如同绿色的死亡浪潮。茶精冰冷愤怒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不断刺向我的脑海:“停下!奴隶!”

终于,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一条狭窄的地下溪流出现在眼前!溪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从岩缝中涌出,流向未知的黑暗。

没有犹豫,我们连滚带爬地扑进冰冷的溪水中!

“噗通!”

水花溅起。就在身体浸入溪水的刹那——

怀中的赑屃甲片猛地一沉!一股清凉的、带着泥沙气息的水流之力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后背残留的墨点刺痛被水流抚平大半!更神奇的是,甲片上那点属于幼赑屃的淡金色血痕,如同被激活的灯芯,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金光!

金光笼罩着我们三人一鹤。

奇迹发生了!

身后疯狂追袭的松针雨,在触及溪流上空的金光范围时,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纷纷无力地坠落溪中,随波逐流。那些破土而出、如同巨蟒般绞杀而来的粗壮根须,在溪流边缘猛地刹住,愤怒地拍打着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仿佛这狭窄的溪流,是它们无法逾越的绝对禁区!

冰冷的溪水冲刷着身上的泥污、血渍和松针碎屑。我们瘫在及膝深的水流里,剧烈地喘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茶精那冰冷愤怒的意念并未消失,如同阴云笼罩在溪流上空,充满了不甘与怨毒。一个清晰的、带着淬毒寒意的声音,直接灌入我的脑海:

“利息……六百斤。三日为期。”

“否则……”

“九江沉江。”

溪水潺潺,带走污浊,也带走了短暂的喘息。怀中的赑屃甲片金光渐敛,重新变得冰冷沉重。藤篮歪倒在溪边,里面剩余的啤酒罐在颠簸中已所剩无几,污秽的藤条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破败。

六百斤松针。三日。

沉江的威胁。

还有怀里这片来自幼赑屃的甲片,指腹下属于周瑜钥匙的灼热光斑,以及背后那蠢蠢欲动的、属于白居易的千年孤愤。

我看着溪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水波扭曲着那张沾满泥污的脸。倒影的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这九江灵媒的活计,真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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