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汉文帝(大家追一追)
第2章 汉文帝(大家追一追)
“哄——”
樊市人的脑袋一阵眩晕。
愤怒和恐惧两种暴躁的情绪火山爆发一样充斥在他的身体中,好似他的血液都变得滚烫,
威猛老人把樊市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留下轻蔑的笑声后,便往外边走去。
无能狂怒的眼神,这段时间,他见太多了。
诸侯算什么?
皇帝他也宰过!
甲叶震动的声音远去,前一刻还颇显得拥挤的牢房,瞬间就空荡了起来。
樊市人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情绪过于激烈而不住发抖的身体渐渐平复。
这个白天时候,还和自己坐在一起喝酒的人,现在却已经尸首分离了。
自己还想着带他过几天富贵日子……
……
看着孙翁的头,樊市人从愤怒中逐渐镇定,把恐惧这种情绪从身体中剥离了出去。
他并不觉得这颗人头有什么可怕的,亦不觉得那血腥气味有多么恶心……
只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老头?
我记住你了!
你现在不弄死我,以后我就要弄死你。
不管你是谁。
这时候,又有脚步声传来。
樊市人平静地抬头,看到一群人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个面色病态的少年人往这边走来。
少年人的左手臂受了伤,被包裹后吊挂在胸前,半边的头发被剃掉,看起来不伦不类。
这在这个时代被称之为髡刑,羞辱意义大过惩罚。
“阿兄——”
少年人看到樊市人后,深陷的眼窝里大颗大颗的泪珠不住的往外冒,依靠着牢门。
“安托!”
樊市人下意识地叫了一句。
樊安托,樊市人的弟弟。
樊安托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凄然道:“都死了,都死了,就只有我和阿兄了。”
樊市人僵在原地,心情糟糕到极点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弟弟。
“君侯请节哀。”
樊安托身后,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跃上前来,拱手一礼道:“我等奉天子令,已经准备好了香汤新衣为君侯沐浴,天明时分,便要去面见天子。”
樊市人沉默了片刻,没理会崩溃大哭的弟弟,他把身上的破衣解了下来,将孙翁的头包裹了起来后,这才看向弟弟,眉头紧锁道:
“他的手……”
樊市人看了一眼那个为首的宦官,对于孙翁死的怒火,似乎要倾泻而出。
宦官微笑道:“君侯勿怪,此前尊弟做了一些过激的动作,想要勒死靠近他送饭的狱吏……”
“罢了。”樊市人摇摇头:“请医者来看一下。”
自己这是怎么了?
老头才是自己的仇人,对一个无辜的宦官发什么火?
真的只能无能狂怒不成?
“君侯有命,岂敢不从?”宦官立刻扭头吩咐去请医者过来治伤。
樊市人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哭的弟弟,皱着眉头道:“别哭了。”
少年人只有咬着牙,强撑着不哭,但还是忍不住会长长地抽泣。
“孙翁……”樊市人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人头:“有劳将他的尸身缝合,用一口上好的棺材葬下,靡费可到舞阳侯府支取。”
宦官脸上依旧带着顺从谦卑的笑容,双手捧过血迹尽浸透破布衣的人头,应了一声“诺”。
他的动作和神态,给樊市人一种不仅仅是见惯了死人的感觉。
“阿兄……”
樊安托追在樊市人身后,有种樊市人一转眼,也会身首分离的恐惧笼罩着他。
“没事了。”
樊市人对于樊安托自然谈不上感情,可对方却把自己视作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也不好过于冷淡了。
同样,他也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对方是自己仅存的唯一一个亲人了。
举世茫茫,只有唯一一个亲人是种什么感觉?
自己的九族,都在平定诸吕之乱的时候,让人肃清了。
无须多想也能知道,那威猛老人吓唬过自己,那肯定也吓唬了这个血亲上的弟弟。
说不定手段更激烈一些。
“陛下是仁慈的,我们得到了赦免后,就不要再去想别的事情。”
樊市人看着那双通红的泪眼,语气很沉。
樊安托应了一声,但这并不能消弭他身上的恐惧。
他的惊怕来自于四面八方,来自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甚至于听到有脚步踩踏积雪的咯吱声,都会吓得他浑身发抖。
于是,就连香汤沐浴这个过程,兄弟两人都是坦诚相见的……
但好在,不是在一个浴桶里搓洗的。
浴室又宽又大,还生了好多火保持温度。
这是独属于大汉贵族阶级朴实无华的享受。
樊市人没有苦尽甘来的感觉,只是感叹孙翁死的太潦草了。
那老家伙想表达什么?
自己在他的眼中,和孙翁这样的蝼蚁一样?想砍就砍?
还是……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监视中?
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孙翁其实都可以不用死的。
可是,孙翁还是死了。
樊市人心中的怒火渐渐升腾,又渐渐平复。
负责给他搓澡的仆从打理他的乱发,就用了快一个时辰,期间捏死了不下上百只虱子……
至于樊安托,则在樊市人的劝说下,剃了一个大光头……
没办法,那头发实在是被真的太难看了,只能期待后期长好再说。
铜镜前边,一个消瘦的高个青年换上了去朝见天子的宽大朱袍。
樊市人这才清楚,自己的后脑上有一道伤疤,似乎是钝器留下的。
也就是说,这个伤疤和那些丢失了的记忆有关联。
不过,都没关系了。
现在的樊市人,已经是另外一个樊市人了。
汉文帝模样清瘦,一双眼睛里时常流露出阴郁的光,没有做了皇帝后意气风发的样子。
在短短相处的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樊市人清楚的感觉到这位皇帝似乎在恐惧着什么东西。
而他也弄清楚,那个威猛老头是谁了——右丞相周勃。
两人的谈话也很随意,不过彼此都刻意绕开了诸吕之乱这件事情。
等边上的宦官提醒说要去朝议的时候,樊市人便顺势起身告退。
这次谈话很模糊,以至于樊市人离开后,刘恒依旧还呆坐了好一会儿。
“他后脑上的伤是真的,但并不痴傻,古代的典籍中记载过有人脑袋受到重创后失去记忆的先例。”
周勃走了进来,他面对皇帝的时候,气势不是那么强,虽然有所收敛,但依旧很吓人。
刘恒起身拱手一礼:“丞相。“
周勃还礼,谦卑道:“陛下是天子,不该给臣子行礼。”
刘恒点头道:“朕记住丞相的教诲了。”
“陛下,该朝议去了。”周勃躬身道。
刘恒只好停止想樊市人的事情,前去和大臣们商议国事。
诸吕被平定后,天下百废俱兴,新帝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舞阳侯府已经打扫修缮过了,只是依旧难以掩饰颓败的死气。
樊安托走过这些熟悉的房屋位置的时候,眼泪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整个舞阳侯府的人全被杀光了,就他们二人活了下来。
但樊市人觉得应该庆幸,至少他们还活下来了。
在这场西汉初年的政变中,有很多人全族被灭。
“阿嫂和侄儿……”
樊安托话到嘴边上,脸色变了变,不敢说话。
樊市人的妻儿也死在了政变中。
当然,也包括樊安托的夫人……
“没什么,都过去了。”樊市人认真回想了一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包括前身已经遇难的妻儿。
不过,看一看痛苦到扶着墙角干呕的樊安托,樊市人感觉想不起来未必不是好事儿。
皇帝赐给侯府的五百奴婢已经到了一百人,另外的奴婢要分派到封国舞阳去。
樊市人清楚这些人监视的味道大过于服从,不过他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
只要他不造反,不尝试联络吕氏遗留的力量,那这些人就是他的奴隶。
周勃那老登儿,也没可能再找他的麻烦。
封国那边,樊市人可以继承父亲樊哙封爵的五千户食邑,外加此前被查封的一切财物。
不过……孙翁已经死了。
樊市人没理会触景伤情哭到呕吐的弟弟,他把手伸进棺材里,看了一下缝合好的孙翁脖子,针线走过的血肉看起来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盘绕在他的脖颈上,狰狞又丑陋。
人活着的时候,都没穿过这么精美的丝绸,现在死了,反而穿上了。
樊市人感觉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感觉这真是最大的讽刺。
他吩咐边上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家奴给宦官赏钱,然后在长安城外寻一处好地方给孙翁葬下。
从今天起,他就是舞阳侯了。
“咔——”
樊市人亲手合上了厚厚的棺材板。
一个新的问题,也随之摆在面前,自己该怎么向着如日中天,皇帝都惧怕的周勃复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