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回隋朝乱世

头痛欲裂，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混凝土搅拌机。

林越挣扎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片古朴的、带着霉味的青灰色帐顶。帐角垂落的流苏是用粗糙的麻线编织而成，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

“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郎君醒了！郎君终于醒了！”一个惊喜的女声在旁边响起，紧接着一张梳着双丫髻、穿着粗布襦裙的小脸凑了过来，眼里满是泪水，“太好了，吓死奴婢了！”

一只豁了口的陶碗递到他唇边，微凉的清水缓缓流入喉咙，滋润了快要干裂的黏膜。林越贪婪地喝了几口，才勉强有了点力气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墙壁上糊着的泥巴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茅草。屋里陈设简单得可怜，一张破旧的木桌，几条长凳，墙角堆着一些干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泥土、草药和淡淡霉味的气息。

“我……这是在哪儿？”林越的声音依旧虚弱，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郎君，您在咱们家啊！”小丫鬟眨着眼睛，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这里是泾阳县郊外的林家坞。您前几日去县城卖柴，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从坡上滚了下去，昏迷了三天三夜，可把阿爷和奴婢急坏了。”

林家坞？泾阳县？

这些陌生的地名像重锤一样砸在林越的脑袋里。他不是正在大学图书馆里查阅关于隋末唐初的史料吗？为了赶毕业论文，他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最后好像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种地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额角缠着粗布绷带，下面传来一阵刺痛。再看看自己的手，粗糙、布满老茧，完全不是他那双常年握笔敲键盘的手。

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他……穿越了？

“镜子……有没有镜子？”林越急切地问道。

小丫鬟被他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从墙角的木柜里翻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递到他手里。

铜镜的镜面有些模糊，还带着几道划痕，但足以照出一张陌生的脸庞。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清瘦，肤色是长期劳作留下的健康麦色，眉眼间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青涩，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忧虑。这张脸，完全不属于他林越！

“我……我是谁？”林越的声音都在发抖。

“郎君，您怎么了？”小丫鬟更加担心了，伸手想探他的额头，“是不是还在发烧？您是林越啊，咱们林家坞的林越，阿爷唯一的孙子啊！”

林越？和他同名？这算什么？老天爷开的一个恶劣玩笑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努力梳理着混乱的思绪。作为一个资深历史爱好者，穿越这种事虽然只在小说里看过，但此刻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激动，而是巨大的恐慌。

隋末……那是什么样的时代？

是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大修运河导致民力耗尽的时代；是山东、河北遍地饥荒，易子而食的时代；是瓦岗寨、窦建德、杜伏威等各路豪杰纷纷揭竿而起的时代；是一个人命如草芥、乱世称雄的时代！

根据小丫鬟的话，这里是泾阳县，属于京兆郡，也就是后世的陕西西安附近，隋朝的都城大兴城就在这一带。现在是什么时候？大业七年？八年？还是九年？

“现在是大业几年了？”林越猛地睁开眼，抓住小丫鬟的手腕，急切地问道。

“郎君，您真的病糊涂了？”小丫鬟被他抓得生疼，眼圈又红了，“现在是大业九年啊，春上刚过，阿爷还说今年的租子怕是又难交了……”

大业九年！

林越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大业七年，王薄在长白山起义，掀开了隋末农民大起义的序幕；大业九年，隋炀帝第二次征讨高句丽，杨玄感趁机在黎阳起兵反隋，虽然很快失败，但却像一颗火星，点燃了整个天下的干柴。

也就是说，他穿越到了这个最糟糕、最混乱的时代开端！

“阿爷……”林越定了定神，努力消化着这个残酷的现实，“阿爷在哪里？”

“阿爷去村里的老丈人家借粮了，”小丫鬟抽回手，抹了把眼泪，“家里已经快断粮了，前几日您又出事，阿爷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正说着，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褐、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看到林越坐在床上，老者先是一愣，随即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越儿！你醒了？你可算醒了！”

“阿爷……”看着老者激动的样子，一股陌生的情感涌上林越的心头，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和这位老者感情极深。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还有些生涩。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者颤巍巍地走到床边，伸手想摸他的头，又怕碰到伤口，手停在半空，老泪纵横，“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林越看着老者憔悴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窝，心中一阵酸楚。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奢望。原主只是摔了一跤就昏迷了三天，恐怕也和长期营养不良有关。

“阿爷，家里……很困难吗？”林越轻声问道。

老者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拐杖，坐在床边的长凳上，脸上满是愁苦：“何止是困难啊，越儿。今年春旱，地里的庄稼眼看就要颗粒无收了。官府的租税却一点没少，还要征发徭役去辽东打仗。村里的年轻人，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像咱们这样走投无路的。”

他顿了顿，看着林越，眼神里带着一丝期望：“你身子骨刚好，就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养着。阿爷再去想想办法，总能熬过这个夏天的。”

林越沉默了。他知道，老者口中的“办法”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在这个即将全面崩溃的时代，个人的挣扎往往是徒劳的。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夹杂着马蹄声和女人的哭喊声。

“怎么回事？”老者脸色一变，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破旧的门帘向外望去。

林越也挣扎着想要下床，被小丫鬟连忙按住：“郎君，您伤还没好呢！”

“我去看看！”林越甩开她的手，忍着头痛走到门口。

只见村口的土路上，一队身着破烂铠甲、手持刀枪的隋军正凶神恶煞地驱赶着一群村民，其中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被绳子捆着，正在拼命挣扎。旁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又来抓人了……”老者看着眼前的景象，嘴唇哆嗦着，满脸悲愤却又无能为力，“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批了，再这样下去，村里就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队正骑着马，手里挥舞着皮鞭，大声呵斥着：“快点！磨蹭什么！耽误了军期，你们全家都要砍头！”

皮鞭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抽在一个试图反抗的青年背上，顿时渗出一片血迹。青年惨叫一声，被两个士兵死死按在地上。

林越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以前在史书上看到的“苛政猛于虎”、“民不聊生”，此刻活生生地展现在他眼前。这不是故事，不是文字，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另一边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骑快马从不远处的官道上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女。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身姿矫健，英气勃勃。她头戴软帽，脸上蒙着一块青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股飒爽的气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什么人？”那队正见状，立刻警惕地喝道，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少女却不理会他，目光扫过被捆绑的村民，最终落在那个被鞭打的青年身上。她勒住马缰，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放开他们。”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队正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敢管你家爷爷的事？不想活了吗？”

说着，他举起皮鞭，就想朝少女抽去。

就在这时，少女动作快如闪电，腰间的短刀“噌”地一声出鞘，寒光一闪，皮鞭顿时断成两截！

队正脸色大变，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身怀武艺，而且出手如此利落。他惊怒交加，拔出腰刀：“反了！给我拿下！”

旁边的几个士兵立刻围了上来。

少女却毫无惧色，手中短刀挥舞，寒光霍霍，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几个士兵的刀竟然被她一一磕飞，人也被打得连连后退。

林越看得目瞪口呆。这少女的身手，简直比他在电影里看到的还要厉害！

队正见状，知道遇到了硬茬，不敢再轻敌，挥舞着长刀亲自扑了上来。少女不慌不忙，身形滴溜溜一转，避开刀锋，同时手腕一翻，短刀已经架在了队正的脖子上。

“放不放人？”少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队正吓得魂飞魄散，额头上冷汗直冒，连忙喊道：“放！快放人！”

几个士兵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解开了村民身上的绳子。

少女收回短刀，冷冷地看了队正一眼，然后策马来到那些惊魂未定的村民面前，从马鞍旁的皮囊里取出一些钱袋，扔在地上：“这些钱，你们分了，赶紧回家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还愣着干什么？”少女催促道。

一个胆大的老者上前捡起钱袋，颤抖着声音问：“姑娘，您是……”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勒转马头，对林越和老者这边看了一眼。虽然隔着面纱，林越却仿佛感觉到了她目光中的一丝锐利和探究。

然后，她猛地一夹马腹，白马长嘶一声，向着大兴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

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村口的人们才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少女离去的方向磕头致谢。

林越站在门口，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少女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身手和气质，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还有，刚才她看过来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粗糙的手，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民不聊生的乱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成为了林越，他就不能像原主那样，在饥饿和恐惧中默默死去。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未来几年内天下将会发生什么。也许，他可以做些什么？

至少，要先活下去。

然后，或许还能再见那位神秘的少女一面。

林越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里那颗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隋朝的乱世，他来了。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要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为自己，也为这个刚刚认识的“阿爷”和小丫鬟，闯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