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魂夜·魂兮归去
第27章 回魂夜·魂兮归去
柒。
暗红的天穹上,深紫色的裂痕如同狰狞的伤疤,迅速蔓延、扩大!每一次裂痕的延伸,都伴随着整个林府空间剧烈的震颤和令人牙酸的空间撕裂声!大地在呻吟,墙壁在剥落,青砖化为齑粉,木质结构扭曲断裂!这座被怨念浸透百年的鬼宅,正随着头七回魂的终结和核心怨灵的消散,走向彻底的崩溃!
“快!去井边!”陈齐嘶吼着,顾不上左掌撕裂般的剧痛和透支的体力,将昏迷的王莉背在背上。孙教授用颤抖的双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紧紧护住那块温润发光的青砖(母子残魂),紧随其后。
庭院已是一片末日景象。地面龟裂,碎石纷飞。干涸的荷花池彻底塌陷。那口作为一切源头的古井,井口边缘的深绿冰晶正在飞速融化,露出下方幽深、散发着浓烈阴寒水汽的井口。井水在下面翻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怎么下去?!”孙教授看着深不见底的井口,老脸煞白。
“用这个!”陈齐迅速解下祠堂找到的、用来做火把芯的褪色长幔帐!他将其一端牢牢系在井口附近一根半埋在地下的粗壮石柱上,另一端抛入井中。“我下去!孙教授,你接应!王莉…只能先放一边了!”他将昏迷的王莉小心地放在远离裂缝、相对安全的角落。
“小心!井水阴寒刺骨!”孙教授焦急地提醒。
陈齐没有犹豫,双手抓住粗糙的幔帐布条,用脚蹬着湿滑的井壁,迅速滑入深井!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全身,仿佛无数根钢针扎入骨髓!井壁布满滑腻的深绿色苔藓,散发着腐水的气息。幽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井底堆积着淤泥和…两具纠缠在一起、被水草缠绕的森森白骨!一大一小!小的骸骨蜷缩在大的臂弯中!
林秀蓉和她孩子的遗骸!
陈齐强忍着阴寒和窒息感,迅速解开缠绕的腐坏水草,小心地将两具骸骨分开。大的骸骨入手冰冷沉重,小的则轻得令人心碎。他用幔帐布条将两具骸骨分别捆扎结实,对着那具小小的骸骨低声道:“孩子…带你回家…见娘亲…”然后用力拉了拉幔帐!
“拉!”井口传来孙教授的回应。
陈齐一手抱着骸骨包裹,一手抓着幔帐,被孙教授奋力拉了上去。当他浑身湿透、滴着冰冷刺骨的井水爬出井口时,整个庭院的地面又塌陷了一大块!深紫色的空间裂痕几乎蔓延到了脚下!
“走!去祠堂!”陈齐背起骸骨包裹,孙教授抱起青砖,两人架起依旧昏迷的王莉,在崩塌的宅邸中跌跌撞撞地冲向最后的希望——祠堂!
通往祠堂的回廊已经部分坍塌,燃烧的碎木和瓦砾阻挡去路。陈齐挥舞着找到的半截木梁,疯狂地劈开障碍!孙教授用身体护着青砖和王莉,躲避着不断坠落的碎块。空间撕裂的嗡鸣声越来越大,如同亿万只蜜蜂在脑中轰鸣!
终于冲进祠堂!这里相对完整,但墙壁上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灰尘簌簌落下。供桌倾倒,族谱画卷半毁,唯有那堆小小的篝火余烬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快!安魂仪式!”陈齐将两包骸骨轻轻放在祠堂中央相对干净的地面。孙教授将发光的青砖放在骸骨旁边。
“香火安魂…井水净身…”孙教授喘着粗气,回忆着林秀蓉最后的嘱托。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倾倒的供桌下——那里散落着几截残存的线香和一个摔裂的粗陶水碗!
“有香!有水碗!”孙教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捡起线香和水碗。“陈齐!去外面!用这碗接点…接点那井水!要快!”
陈齐抓起水碗,再次冲向摇摇欲坠的祠堂大门!庭院中,井口附近的地面已经完全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井水倒灌,形成一片翻滚着寒气的浑浊水洼!他冲过去,舀起半碗冰冷刺骨、带着浓重阴寒气息的井水,转身就跑!
就在他冲回祠堂门口的瞬间——
“轰隆——!!!”
祠堂主梁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一根巨大的、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横梁,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祠堂中央摆放骸骨和青砖的位置…当头砸下!
“不——!”孙教授目眦欲裂!他距离最近!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这个一直以知识辅助团队、体力孱弱的老者,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猛地扑向那摆放着母子希望的位置,用自己佝偻的身体,如同护雏的老鸟般,死死地护住了地上的骸骨包裹和发光的青砖!
“咔嚓!”
沉重的燃烧横梁狠狠砸在孙教授的背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孙教授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瞬间被压垮!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臂依然死死地护着身下的东西!
“孙教授!”陈齐冲进来,看到这惨烈的一幕,肝胆俱裂!
孙教授艰难地抬起头,满脸血污,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解脱。他看向陈齐手中的水碗,又看看身下被护住的青砖和骸骨,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水…香…安…魂…走…生…门…”最后一个字吐出,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下。
又一个守护者,为了最后的希望,燃尽了自己!
陈齐咬碎钢牙,将巨大的悲愤化作力量!他冲到孙教授身边,看到老者身下护着的骸骨和青砖奇迹般地完好无损!他轻轻移开孙教授尚有余温的身体,将青砖小心地放在两具骸骨中间。
他点燃那几截残香,插在骸骨前的泥土中(供桌已毁)。残香冒出的青烟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气息,袅袅升起,缠绕在骸骨和青砖之上。
然后,他端起那碗冰冷的井水,深吸一口气,将水缓缓地、均匀地洒在两具森森白骨之上。
“净身…归去…”他低声念道。
井水接触到白骨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白骨上附着的淤泥、水草痕迹瞬间消散!骸骨本身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如同玉石般的淡淡白光!同时,那块散发着温润白光的青砖,光芒大盛!柔和的白光与骸骨上的玉光相互交融!一缕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淡蓝色(婴儿)和乳白色(母亲)的光晕,从骸骨和青砖中缓缓升起,如同晨曦中的薄雾,在残香青烟的缭绕下,盘旋着、交织着,渐渐升向祠堂布满裂痕的穹顶!
一种无法形容的、宏大而悲悯的安魂曲,仿佛自虚空而来,又仿佛源自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共鸣,轻轻回荡在濒临崩溃的祠堂中。那是轮回的接引,是执念的消散,是苦难的终结。
林秀蓉母子的残魂与遗骸,在香火的抚慰和井水的净化下,终于得以安息,踏上了真正的归途!
就在那交融的光晕即将触及祠堂顶部的刹那——
“嗡——!”
祠堂供奉林家先祖牌位的那面主墙,在空间剧烈的震颤中,猛地向内塌陷!烟尘弥漫中,塌陷处并非砖石,而是显露出一个旋转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圆形光门!光门内,隐约可见一条笔直的、通往未知的通道!
生门!在母子安息、怨念彻底消散的瞬间,于祠堂最核心的位置显现了!
“生门!是生门!”陈齐狂喜!他立刻冲向依旧昏迷的王莉,想要将她背起!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咳咳…”王莉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悠悠醒转!她脸色惨白如金纸,胸口被反噬的伤处渗着血,显然命不久矣。但她看到那旋转的光门,黯淡的眼神亮起一丝光芒。
“陈…陈齐…”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走…快走…别管我…”
“不行!一起走!”陈齐想要扶她。
“听我说!”王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抓住陈齐的手腕,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不行了…带着我…谁都出不去…这灯油…还有…”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个几乎用完的灯油小罐和最后几根布条,“…点燃它…照亮生门…快走!替我…活下去!”
她将油罐和布条塞进陈齐手中,然后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他推向生门的方向!自己却因这动作牵动伤势,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倒下去,眼神开始涣散。
“王莉!”陈齐心如刀绞。
“走…啊!”王莉发出最后的嘶喊,带着无尽的催促和祝福。
祠堂的崩塌加速!巨大的裂痕已经蔓延到光门附近!空间撕裂的嗡鸣震耳欲聋!
陈齐看着濒死的王莉,看着孙教授护着青砖和骸骨的尸体,看着那旋转的、代表唯一生机的光门…巨大的痛苦和决绝在胸中翻腾!他没有时间犹豫!
他猛地将最后一点特殊灯油倒在布条上,用篝火余烬点燃!一道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崩塌的祠堂!他最后看了一眼王莉安详闭目的脸,看了一眼孙教授守护的姿态,看了一眼那两具散发着温润玉光的骸骨和光芒渐消的青砖…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用尽全身力气,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进了那旋转的乳白色光门之中!
就在他身体没入光门的刹那——
“轰——!!!!!”
整个林府空间发出了最后的、惊天动地的崩塌巨响!无尽的黑暗、破碎的空间乱流和狂暴的能量瞬间吞噬了一切!祠堂、骸骨、青砖、孙教授和王莉的遗体…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毁灭性的爆炸中化为最原始的虚无,被彻底抹去,归于永恒的沉寂。
…
冰冷、坚硬、带着灰尘颗粒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陈齐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耳边是喧嚣的城市噪音——汽车的鸣笛、人声的嘈杂、远处工地的轰鸣。他正躺在一个冰冷、布满灰尘的公交站台长椅上。
回来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剧烈的眩晕和全身的疼痛提醒他刚才的一切绝非梦境。他低头看向自己:衣服破烂不堪,沾满干涸的血迹、井水的污渍和灰尘。左手掌被破布条包裹的地方,依旧传来阵阵剧痛。
他摊开手掌,掌心除了渗血的布条,还紧紧攥着三样东西:
那块褪色的、边缘沾着深绿色苔藓痕迹的婴儿红布碎片。
林秀蓉那面刻着“先妣林门陈氏闺名秀蓉之灵位”的、冰冷而沉重的阴沉木牌位。
孙教授一直贴身收藏的、那本封面古朴的线装书。书页间,夹着一张被血迹染红的小纸条,上面是孙教授熟悉的、仓促而颤抖的字迹:
“陈齐小友:若老夫不测,此书赠你。内有古卷抄录《丧仪辑要》残篇及老夫毕生所记风水异闻、驱邪心得。望善用之。另:生门若现,必在祠堂核心,怨散则门开。切记!——孙守仁绝笔”
冰冷的阳光照在陈齐身上,却驱不散他骨子里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抬起头,看向马路对面。一辆熟悉的、编号K174的夜班公交车,正静静地停靠在站台,车门紧闭,仿佛从未移动过。车窗玻璃上,倒映着他自己苍白、憔悴、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脸。
七个日夜。六条人命永远消失了。张猛的血肉横飞、李强的干枯萎缩、赵晓的净化消散、吴萍的魂锁空洞、孙教授的舍身护道、王莉的燃灯诀别…一幕幕如同染血的胶片在他脑中疯狂闪回。
他活下来了。带着染血的牌位、褪色的布片、和一本浸透了生命与智慧的书。
但代价,是如此惨重。
他缓缓站起身,将牌位、布片和线装书小心地收进破烂的外套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冰冷的触感和纸张的粗糙,如同沉重的墓碑,压在他的胸口。
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灰蒙蒙的雾霾中若隐若现。阳光刺眼,却毫无温度。
陈齐最后看了一眼那辆静默的K174公交车,然后转过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汇入了车站前匆匆而过、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流之中。
回魂夜,结束了。
但那些亡魂的悲泣、同伴的牺牲、以及这座城市的冰冷真相,如同那枚沉入心底的染血牌位,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