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尖带着刻骨的力道，重重落在粗糙的纸面上。

“沙……”

第一笔，勾勒出圆润的脸型轮廓。还算顺利。

“咔！”

一声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脆响！陈默感觉手下一轻，低头看去，铅笔芯竟在纸面上应声折断！一小截黑色的铅芯滚落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一个突兀的黑色小点。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咬紧牙关，飞快地用卷笔刀重新削尖了铅笔，再次落笔，试图描绘记忆中那双清澈无比的大眼睛。

“沙沙……滋……”

这一次，笔尖下的触感变得异常滞涩和粘稠！仿佛不是在画纸，而是在搅动一滩凝固的沥青！线条扭曲变形，根本不成形状。更可怕的是，他脑海中关于李苗苗眼睛的具体模样——那睫毛有多长？瞳仁是什么颜色？笑起来弯起的弧度是多少？——这些原本清晰的细节，此刻竟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迅速地模糊、晕染开来！

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在阻止他！在抹除他脑海中的记忆！在污染他笔下试图建立的“存在”！

“不！不能忘！”陈默低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股诡异的消解感。他不再追求细节，只凭着那股要将她“抢回来”的执念，用粗犷的线条疯狂涂抹！羊角辫！背带裙！模糊的五官轮廓！

然而，笔下诞生的，却是一个扭曲、怪诞、散发着强烈不协调感的形象。线条混乱地纠缠在一起，那张脸孔模糊不清，甚至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这根本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阳光般温暖的小女孩，倒像是某种拙劣而邪恶的模仿品！

【警告！目标‘李苗苗’存在逻辑悖论！时空锚点‘父女关系’已被抹除！】

【警告！宿主记忆遭受高维污染！认知稳定性下降！】

【警告！强行描绘将引发不可控时空涟漪！任务风险等级提升至‘悖论级’！是否继续？】

【强制中断！消耗命运扰动点数x5！】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冰水浇头！一股强烈的反噬力量顺着铅笔杆猛地撞入陈默的手臂！剧痛袭来，整条右臂瞬间麻痹，失去知觉！速写本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掉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呃啊！”陈默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右臂，冷汗涔涔而下。麻痹感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刺痛着他的神经。他惊恐地看着地上摊开的速写本——那张被他强行涂抹出来的、扭曲的“李苗苗”画像，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纸面上的混乱线条像活了过来，如同无数细小的黑色蠕虫，开始不安分地扭动、收缩！那张模糊的脸孔变得更加抽象、更加怪异，仿佛一个被强行塞进二维世界的、充满恶意的三维碎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画像心脏的位置，一小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迹，正违背物理规律般地从纸面内部缓缓渗出、凝聚！

那墨迹漆黑如深渊，带着一种吞噬光线的质感，仿佛一个正在形成的微型黑洞。它缓慢地、有节奏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扭曲的线条随之轻微震颤，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纯粹的“非存在”的气息——那是比“消失”更彻底的“从未存在过”的绝望感！

那不是李苗苗。

那是由“被抹除的存在”本身，混合着陈默强行干预的疯狂意志，以及系统力量碰撞后，孕育出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未知之物。它像一个在虚无中诞生的畸胎，一个对“存在”本身的亵渎。

杂物间的光线似乎都被那团搏动的墨迹吸走了几分，阴影变得更加浓重。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地沉浮。陈默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布满灰尘的墙壁，右臂的麻痹感尚未完全消退，残留着一种被高压电流击穿后的灼痛和虚弱。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缓缓收紧。

他不仅没能找回苗苗，反而……创造了一个怪物？

这支笔，这个系统，到底是什么？

他死死盯着那本摊开的速写本，盯着那团在画像中心搏动的、散发着“非存在”气息的浓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改变命运，绝非橡皮擦掉错误线条那么简单。每一次落笔，都是在搅动深不可测的命运泥潭，你不知道会捞出珍珠，还是拽出潜伏的恶龙。

他艰难地用左手撑起身体，右臂依旧使不上力。看着地上那本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速写本，他犹豫了。捡起来？还是……彻底扔掉？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道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

“陈默？你躲这儿干嘛呢？”是赵胖子那带着点油滑腔调的声音，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脸色怎么跟死人一样？拉虚脱了？”

陈默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用还能动弹的左手猛地抓起地上那本摊开的速写本，“啪”地一声合上！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将那个搏动的墨迹暂时封印在黑暗里。

“没……没事！”他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惊魂未定，撑着墙壁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有点晕……歇会儿就好。”

赵胖子狐疑地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紧紧攥在手里、指关节都捏得发白的速写本：“真没事？李阎王刚开完会回来，脸色可不太好，你小心点……咦？你这本子……”他目光落在速写本封皮边缘——几道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痕，在廉价的牛皮纸色封面上格外刺眼，旁边还沾着不少灰尘。

陈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把本子往身后藏了藏：“不小心划破了手，蹭的。”他强自镇定，声音却依旧紧绷。

赵胖子撇撇嘴，显然没太在意这点“小事”，只当陈默是真不舒服：“行吧行吧，赶紧的，下节可是李阎王的课，迟到你就死定了！”他催促着，转身先走了。

直到赵胖子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陈默才像虚脱般重新靠回墙上。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本看似普通的速写本。掌心传来的是纸张的粗糙触感，但内心深处却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搏动的……“重量”。

这里面，封印着一个因他而生的、未知的怪物。

他颤抖着，用左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速写本塞进书包最深处，用几本厚重的课本死死压住。书包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装着一块冰冷的石头。

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右臂的麻痹感稍退，但那种被无形力量侵蚀过的虚弱感和残留的恐惧，却像跗骨之蛆，挥之不去。改变命运的狂喜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代价和无尽的困惑。他需要时间，需要理解，需要找到掌控这危险力量的方法，否则，下一次落笔，可能带来更恐怖的灾难。而那个被抹除的小女孩……她的存在，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他走出杂物间，外面炽烈的阳光兜头浇下，刺得他眼睛生疼。操场上喧闹依旧，但陈默却感觉自己与这鲜活的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扭曲的毛玻璃。书包深处，那点被强行压制的墨迹，无声地搏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