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整个碎沙镇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田间劳作的汉子停下了锄头，码头忙碌的渔夫放下了渔网，连学堂里孙先生的戒尺都僵在了半空。

所有人都感受到那股如同山岳压顶般的恐怖威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惶恐地望向天空那三道如同神祇般的身影。

于生巨大的元灵鸟躯自栖灵峰升起，淡金色的翎羽在晨光下流转着光泽，向那三道剑光飞去。

他心中念头飞转：“嘉奖？怕不是查验来的吧！应该没多大事，老子截留的香火都交出去了，只是交的晚了而已！”

他飞到河灵大庙上空，悬停在玄诚子三人对面，巨大的翅膀微微收敛，做出恭敬姿态，声音带着惶恐：

“碎沙滩弟子于生，恭迎玄诚子长老法驾！长老远道而来，弟子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不知长老亲临，有何谕令？”

玄诚子面无表情，目光在于生身上扫过，尤其在它那神骏的元灵鸟形态和眉心箓印上停留片刻，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并未直接回答于生，而是微微侧头，对身旁那位面容姣好的女修吩咐道：

“清璇，取功德金盘，测此属地香火愿力的流向！验明功绩真伪，不得有误！”

“弟子遵命！”那名叫清璇的女修肃然应诺，声音清冷。她白皙的手指在腰间古朴金盘上轻轻一点。

嗡——！

金盘瞬间脱离她的腰间，悬浮于半空，迎风便涨！眨眼间化作一面通体流淌着暗金色泽的巨大圆盘！

圆盘中心，一枚指针微微颤动，指向下方噤若寒蝉的碎沙镇。

一股无形的奇异波动，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小镇！

功德金盘悬于百丈高空，暗金光泽流淌如实质，那枚细长的指针疯狂震颤，发出低沉急促的嗡鸣，针尖死死钉在下方河灵大庙的方向，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

于生巨大的元灵鸟躯悬停在玄诚子对面，淡金色的翎羽在金丹威压下根根倒竖，几乎要炸裂开来。

“禀长老！”于生巨大的鸟头猛地向下一垂，姿态摆的极低。

“弟子有罪！这多出来的香火...是弟子这些年...昧下截留的！”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玄诚子身后那冷峻男修猛地踏前半步，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眼中寒光如电：“大胆！竟敢私吞教产！”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刮得人耳膜生疼。

清璇操控金盘的手指也是一顿，讶异地看向于生，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地认罪。

玄诚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他抬手止住身后男修的呵斥，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直透神魂的沉凝：

“截留？于生，你倒是说说，为何截留？又为何此时补缴？”

于生带着浓重的悔恨与无奈：

“弟子糊涂！当年方上使赐下《正典》，言明属地香火三三制，弟子只觉...只觉这碎沙滩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弟子流血流汗挣出来的！那些黎庶，若无弟子立规矩、灌灵气，早就在妖魔口下化为枯骨！这香火，凭啥要白白上缴三成？弟子心中不忿，便...便起了贪念！”

他巨大的鸟眼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镇子，声音里充满了追悔莫及的苦涩：

“起先只敢扣下一点点，想着贴补自身修行，早日为教门分忧。可后来这盘子越铺越大！人口暴增，良田万顷，灵田百亩！人人皆要修炼，人人都指着工分换香火、换灵米、换功法！弟子那套工分簿，起初还能兜住，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香火不够分了！碎沙镇就像那烧开的滚水，盖子都压不住！”于生意念里带着一股焦头烂额的疲惫和恐惧。

“弟子那点私藏，填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眼见着怨气滋生，人心不稳，弟子才幡然醒悟，教门规矩，自有其深意！弟子这点微末道行，根本兜不住这越来越大的摊子！”

他猛地抬头，巨大的银色鸟瞳直视玄诚子，带着孤注一掷的坦诚与恐惧：

“弟子怕了！真的怕了！再这么下去，为了抢工分抢香火，镇内必定大乱！弟子这点本事，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更怕...更怕镇子里的青壮们尝到了甜头，为了更多香火资源，会自发地向外扩张！”

“可这燕国，不是咱大虞啊长老！”于生充满了对失控的恐惧，“外面是群狼环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邪神！碎沙滩...不，碎沙镇这点家当，在它们眼里就是块肥肉！弟子若按教门吩咐，安安稳稳当个钉子，尚能偏安一隅，可一旦向外伸手，动静一大，必然引来灭顶之灾！到时候，弟子身死道消事小，坏了教门在燕境的长远布局，弟子万死难赎啊！”

他巨大的翅膀无力地扇动了一下，带起一阵哀凉的风：

“所以弟子把这两年偷偷攒下的所有香火，连本带利，一股脑全交上去了！只求补上亏空，只求教门看在弟子幡然醒悟且未曾酿成大祸的份上，给碎沙镇一条生路！弟子愿领任何责罚！只求教门能派人来接手这烫手的山芋！弟子实在撑不住了！”

这番肺腑之言，情真意切，把一个贪心不足、幡然悔悟的小小河灵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最后那“请求教门派人接手”的绝望呼号，更是点睛之笔。

玄诚子身后的冷峻男修脸色稍缓，但眼中厉色不减，冷哼一声：“哼！巧言令色！私吞在前悔悟在后，此等悖逆之行，岂能轻饶？当押回总坛，打入镇魔窟，以儆效尤！”他周身剑气隐现，显然动了真怒。

清璇也蹙起秀眉，看向玄诚子：“师叔，此人虽情有可原，但罔顾教谕致使属地发展偏离预定轨道，确是大过！碎沙镇已成规模，若因他贪念引来燕国大能注视，坏了教中大计...”

她话未说完，但意思明了：这碎沙滩肯定是不能继续这样发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玄诚子那张古拙而毫无表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