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李默推开急诊病房的门，看了一眼憔悴的苏畅，说道：“医生说你只是痛经，没什么大事。”

苏畅板着脸，她正在输镇痛的药水，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但眼神依旧带着点刚退潮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那不然我说忍一忍就好，你非要背我来医院！”

“我从没见过谁痛经会痛到这种程度。”李默撇撇嘴，拉过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脸白得跟纸似的，冷汗哗哗的，我还以为你急性阑尾炎要穿孔了呢！”

“你才急性阑尾炎呢！你全家都急性阑尾炎！”

苏畅被他夸张的描述气笑了，抓起手边一个软枕头就朝他扔过去，动作牵动了输液管，让她“嘶”地吸了口凉气。

李默眼疾手快地接住枕头，顺手就垫在了自己屁股底下。

“不过说真的，苏畅姐。”他收敛了点玩笑，眼神认真了些。

“医生说了，你这身体有点虚，以后得注意调养，而且你明明生理期，还喝酒！”

“要你管！”苏畅下意识地反驳，但语气明显弱了几分，眼神也飘向窗外，李默话里的关切，她听得出来。

李默这时却故意试探道：“姐，你那工作天天夜班吗？要不咱换个工作？”

苏畅回道：“我就值下半个月的夜班，换什么换。”

李默认为对方肯定是因为自己在这儿住的时间不长，才说只值下半个月的夜班。

他有心想劝劝童年女神不能再堕落下去，可想了想还是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路。

“倒是你，今天工作找的怎么样了？”苏畅问。

李默笑了笑，“今天有个一千二的工作找我，不过我不愿意去，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想自己创业！”

“切！”苏畅被逗笑了，就一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啥技能都没有，想拿一千二？还创业？

没镜子总有尿吧？

滋一泡照照自己。

显然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搁这儿吹上了。

苏畅语重心长的告诫道：“我跟你说，进工厂也要留点神，千万别信找上门来的陌生人。”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要是进了1040，我可没那个能耐捞你。”

李默想起前世，忍不住笑道：“放心吧，苏畅姐，1040会因为我吃干饭送我出来的，不用你捞。”

苏畅冷笑：“呵，你可真敢想，吃干饭他们就打断你的腿，然后再把你丢到街上讨饭。”

李默用力点头，“知道啦，苏畅姐，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唠叨？”

“哼……”苏畅压低声音，“叫妈妈！”

李默闻言虎躯一震……不是！要玩儿的这么禁忌吗？

—————

接下来的两天，李默一直待在时装城蹲守，收获颇丰。

手握十万件基础款短袖订单，远远超过了他原来的预期。

其中有八万件时外贸订单，两万件内销订单。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和顺鸿对接。

其实他也不想把订单放给顺鸿制衣厂这种黑心企业做。

但一开始和保罗交流的时候扯到了顺鸿制衣厂老板侄子的身份。

得自圆其说。

李默腰杆挺直的走进顺鸿制衣厂档口。

正是中午饭点，人并不多，档口里只有两个在整理样衣的小妹。

她们见是一个年轻人进店，都不想来接待，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打眼一看就是工厂仔出来零买的，大概率还会挑挑拣拣，浪费时间。

其中一个卷发小妹朝着里面放货的房间喊了一声，“小青，接待客人。”

很快，房间里跑出一个圆脸姑娘，年纪在二十出头，体型比较微胖。

李默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待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

小青的脸上热情洋溢，“靓仔，想看什么款式的衣服？”

“那件拿给我看一下？”李默指着一件商务polo衫，他发觉自己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尊贵的李总此时穿的太寒酸了。

这里没有试衣间，李默只好接过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两下，感觉黑色会有点显老，他又指了指衣架上那件藏青色。

接连换了三四件，那名叫做小青的姑娘并没有显露出一丁点不耐烦的情绪，态度很是客气。

而旁边整理样衣的两个女孩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一看就是事儿逼，待会儿估计还得走一遍砍价流程。

“这件衣服多少钱？”李默晃了晃手中的藏青色polo衫。

“你的眼光真好，这件衣服是我们这儿销量最好的，价格也不贵，只要二十。”

李默咧嘴一笑，对零售的客人下手真黑呀……“这还不贵！能不能少点？”

小青刚来，只能努力的回想着培训的话术，道：“你要是真心喜欢的话，十八拿走。”

“十块，能不能卖？”

“啥？！”惊讶声并不是来自小青，而是另外一个整理样衣的小妹。

她阴阳怪气的道：“不带你这么砍价的，嫌贵你可以去最后面那家档口，那的尾货按斤称。”

李默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跟她计较，心态极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青连忙道歉，圆脸微红。

“我姐妹不是那个意思，靓仔，这件衣服批发都要十七块，给不了你说的价格，要不你就给十七，实在不能低了。”

“行，十七就十七，帮我用个袋子装一下。”李默点头。

“好嘞！”

不一会儿，小青就从旁边货架拿了一个袋子给他包好。

李默接过，付完钱，这才开始进入正题：“纯色基础款圆领短袖，180克纯棉，你们这里有没有？对了，版型要偏大的。”

小青点头，从另一个货架上拿来一件短袖，“有的，我们厂有做外贸单，都是大码版型。”

“这件十二，你要带的话给十块就成。”

李默摇头。

“那没办法了，你要不要再看一下其他款式？”小青热情的笑了笑。

“你误会了，我是说一件可不够。”

“你要两件？”

“我要七万件。”李默吐出这个数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七件。

小青显然是没听清，或者是听清了又不敢确定，追问道：“你……你要多少件？”

“七万件。”

李默之所以报七万件而不是十万件，是为了后面给自己再留一个压价空间。

双方谈判，绝对不能把底裤一下子全脱了。

“七……七万件？！”小青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大了。

连带着那边竖着耳朵听的两个小妹也猛地转过头来。

“对，七万件。”李默再重复了一遍。

“有货吗？报个价。”

小青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哪里见过这么大的订单。

七万件，这订单量对于档口小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订单，提成能抵得上几个月的基本工资。

这数字在小青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以至于让她舌头都有些打结。

“有…有货！但…但是…这么大的量，价格…价格我得问问经理…”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抓桌上的电话，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笨拙。

“噗嗤……”

这时，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另外一个卷发小妹那里传来，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哎哟喂！七万件？我没听错吧？”卷发小妹夸张地用手掏了掏耳朵。

她扭着腰肢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上下打量着李默，“靓仔，吹牛也要打打草稿好吧？就你？”

她特意加重了“你”字，眼神在李默那身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行头上扫过，意思不言而喻。

“就是嘛！”短发小妹也凑了过来，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帮腔道：

“小青，你也是傻，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七万件？你知道七万件衣服堆起来有多高吗？能把这档口堆满咯！”她夸张地比划着。

“就他？买件衣服还跟我们磨磨唧唧砍半天价，十七块一件的polo衫都要讲价的人，开口就是七万件？笑死人了！”

两人一唱一和，充满了对李默的鄙夷和不屑，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的小丑。

小青夹在中间，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被两个前辈挤兑得无地自容，眼圈都有些红了。

她看看咄咄逼人的两个同事，又看看面对如此嘲讽却依旧一脸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李默，一时间手足无措。

拿着电话听筒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我…我…”小青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默却在这时轻轻拍了拍小青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两个冷嘲热讽的小妹身上停留一秒，仿佛她们只是两只聒噪的苍蝇。

他看着小青，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别急，她们不信，很正常，毕竟……”

“狗眼看人低是常有的事。”

这话一出，卷发妹和短发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你……你说谁呢？！”

李默感到有些好笑：“呵……这玩意儿都有人对号入座？”

小青看着李默平静却充满力量的眼神，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慌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电话听筒，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微微颤抖，又一次拨通了销售部赵经理的电话。

“嘟…嘟…嘟…”忙音在寂静的档口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次，两次，三次……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小青脸上的希望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和尴尬。

靓……这位先生，还是没人接…可能…可能赵经理在车间里，信号不好，或者太吵了没听见…”

“没事，方便带我去工厂找他吗？”李默其实挺急的，因为下午就要给保罗他们敲定价格。

虽然他对顺鸿很熟悉，但没有工牌连工厂都进不去。

小青连忙点头，“方便，方便。”

“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