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群与孤岛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8章 天,好像亮了

最新网址:m.biquw.cc

---

**(小杨雯杰视角- 2014年)**

医院的消毒水味和惨白灯光,像一场褪了色的噩梦,深深烙在脑子里。手腕上沉甸甸的石膏又硬又凉,闷得里面的皮肤发痒,但稍微一动,骨头深处就传来沉闷的钝痛,提醒我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头上的纱布裹得很厚,动一下脖子都僵,缝针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

是妈妈背着我,在深秋寒冷的黑夜里,像逃难一样,一步一挪地去了医院。她累得几乎虚脱,汗水浸透了她的旧毛衣,面对医生询问时那躲闪的眼神和低声下气的谎言(“从楼梯上摔的……”),还有缴费时她攥着几张皱巴巴钞票的手抖得那么厉害……这些都像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

那个“坏蛋”的声音……在医院时钻进我脑子里的声音……指引妈妈方向、提醒她问减免……还有最后那句沉甸甸的“对不起”和奇怪的告别感……是真的吗?还是我痛糊涂了产生的幻觉?我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后背发凉。那个穿着蓝白衣服的“幽灵”,他好像真的走了,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同他带给我的恐惧和怨恨,也随着那声“对不起”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落落的疑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害我,又为什么帮我?

天蒙蒙亮的时候,妈妈才抱着裹在旧外套里的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那个冰冷、带着酒气和残暴气息的家。

门推开一条缝,一股隔夜的、混杂着劣质酒气和呕吐物酸馊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往妈妈怀里缩了缩。主屋那边静悄悄的,死一般的寂静,比爸爸的咆哮更让人害怕。

妈妈的身体绷紧了。她把我轻轻放在隔间那张唯一没被踢翻的破板凳上,用气声说:“崽,坐着别动,莫出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警惕和疲惫。

就在这时,隔间角落那个堆满旧衣服的破纸箱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小小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是妹妹杨畅。她才五岁,头发乱糟糟的,小脸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惶不安,像只受惊的兔子。她大概躲在纸箱后面一整夜,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哥……哥哥?”她看到我头上厚厚的纱布和手上的石膏,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畅畅,嘘——”妈妈赶紧扑过去,一把捂住妹妹的嘴,把她小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莫哭!莫吵!爸爸在睡觉!”

杨畅被妈妈捂着嘴,身体还在发抖,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无声地顺着脏兮兮的小脸往下淌。她透过妈妈的指缝,惊恐又担忧地看着我。那眼神像针一样刺在我心上。是我……是我写的那篇作文,引爆了爸爸的怒火,也让妹妹经历了这可怕的一夜。她一定也听到了昨晚所有的打骂和哭喊。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内疚涌上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低下头,不敢看妹妹的眼睛。左手被石膏固定着,连想摸摸她的头都做不到。

隔间里一片狼藉,书本和作文纸的碎片还散落在地上,像被践踏过的战场。妈妈搂着妹妹,我们三个像暴风雨后残存的、瑟瑟发抖的蚁群,挤在这个狭小冰冷的孤岛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无声的旁观-未来杨雯杰视角)**

他(未来的杨雯杰)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只剩下一缕飘摇的感知。时间乱流撕扯后的剧痛和耗尽所有能量去触碰、去提醒、去道歉的虚脱感,将他牢牢钉在一种“非存在”的维度。他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无法再触碰任何实体,甚至无法清晰地“思考”,只能像一片依附在七岁自己影子里的、冰冷的薄雾,被动地感知着2014年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妈妈背着小杨雯杰冲出家门时,自己灵魂深处那微弱的光点曾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那是他拼尽全力、燃烧最后一丝能量,将模糊的医院信息“滴入”幼年自己混乱意识的瞬间。那指引,是他唯一能做的、微乎其微的弥补。

现在,他“看”着隔间里的景象:母亲惊魂未定、强作镇定的脸,妹妹杨畅无声哭泣的惊恐,还有那个小小的自己——头上缠着渗血的纱布,手腕打着笨重的石膏,低垂着头,浑身散发着痛苦、恐惧和浓得化不开的自责。

他的心(如果那团冰冷的感知还能称之为心)被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反复碾过。这就是他试图改变过去的代价?提前引爆了炸弹,让伤害更加血腥和直接。他看到了母亲眼中那微弱却真实的勇气之光——背儿子去医院,这是记忆中四年级那次挨打后从未有过的!但这道光,此刻被更深的恐惧和生活的重压笼罩着,脆弱得如同晨曦中的露珠。

他的目光(感知)落在妹妹杨畅身上。小小的畅畅,缩在妈妈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她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承受了同样的恐惧。未来的记忆中,妹妹从小在这种压抑暴力的环境中长大,变得异常沉默和敏感。此刻看着她无声的眼泪,未来的杨雯杰那冰冷的“存在”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种名为“守护”的冲动想要破茧而出,却发现自己连一片尘埃都无法拂动。

他“听”不到声音,却能感受到隔间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恐惧。他“看”着幼年的自己低下头,那小小的肩膀承受着不该承受的重量。他想咆哮,想告诉那个小小的自己: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想告诉母亲:带他们离开!想告诉妹妹:别怕,哥哥在……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缕被时间放逐的、充满悔恨的残魂,一个连“存在”都岌岌可危的旁观者。他只能看着,感受着这冰冷孤岛上,三个瑟瑟发抖的灵魂。他曾经试图成为灯塔,却引来了更狂暴的风浪。现在,他连一丝微光都无法再提供。

那沉重的石膏,那渗血的纱布,妹妹无声的眼泪……这一切,都像冰冷的锁链,将他最后一点感知也拖向绝望的深渊。他只能“存在”于此,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想保护的人,在他一手造成的、提前降临的炼狱里挣扎。

**(小杨雯杰视角-续)**

主屋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含混不清的嘟囔,然后是水龙头被粗暴拧开的哗哗声。爸爸醒了。

隔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妈妈搂着妹妹的手臂猛地收紧,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杨畅吓得把头死死埋在妈妈怀里,连啜泣都停止了。我也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地擂动,撞击着受伤的身体,带来一阵阵闷痛。手腕上的石膏仿佛有千斤重。

脚步声没有走向隔间,而是在主屋和水池间来回。接着是锅碗瓢盆被粗鲁翻动的声音,还有爸爸不耐烦的、宿醉后沙哑的咳嗽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们,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主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爸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隔间门口。他头发蓬乱,眼泡浮肿,脸色是醉酒后的蜡黄和憔悴,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混合着汗味。他扶着门框,目光阴沉地扫视着隔间里的狼藉,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的视线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我头上的纱布,定格在我打着石膏的左手上。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嘴角向下撇着,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残留的暴戾,有宿醉的茫然,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堵沉默而压抑的墙。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妈妈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下意识地想把我和妹妹都护在身后,却徒劳无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爸爸的目光在我打着石膏的手上停留了许久。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了主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没有进一步的暴力。只有那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在死寂的隔间里回荡。

这反常的沉默,比任何打骂都更让人心慌。妈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来,抱着妹妹无声地流泪。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主屋门,手腕上的石膏冰冷依旧,头上的伤口闷闷作痛。妈妈抱着妹妹的啜泣声低低地传来。那个“坏蛋”的疑问暂时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这个“家”,像一座漂浮在冰海上的孤岛。暴风雨暂时停歇了,留下满目疮痍。爸爸那沉默的一瞥,像一块巨大的、未知的阴影,沉沉地压在我们头顶。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妈妈昨晚背着我冲出了黑暗。妹妹的眼泪是为我流的。而我,被困在这具疼痛的身体和这座冰冷的孤岛上,左手沉重得抬不起来,连擦掉妹妹脸上泪痕都做不到。

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洗不干净的旧布。

后面的话,我只是单纯的准备描写童年,并且让他变得更好,并且一直写到他长大,长成很大。我觉得用治愈童年来概括他更好,未来的我的我会以他的视角来见证这一段救赎,会弥补一些他的遗憾,当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7岁)是正常的日常生活,我希望是这种状态

最新网址:m.biquw.cc
本章换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