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时光，在坊市与凡俗区永不疲倦的喧嚣中，如同指间流沙，悄然滑过。

这几个月来，程阳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安定了。

清晨，天光未大亮，坊市凡俗区最边缘，靠近屠宰场的一条小巷，已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

“老张！老规矩！”

刚从坊市回来的程阳，那爽朗的声音，盖过巷口此起彼伏的猪嚎和屠夫剁骨的闷响。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裤脚沾着些许泥点。

脸色比起三个月前红润了许多，眼神沉静，身形也隐隐透出几分精悍。

他走到一个挂着油腻厚帘子的肉摊前。

肉摊后的屠夫老张，是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正叼着半截旱烟，用油光发亮的围裙擦着沾满血污的双手。

见到程阳，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哟！程小哥！又来照顾生意啦？今儿个的‘下水’可是顶新鲜，刚开膛的货！”

老张口中的“下水”，不仅指猪牛内脏，还有那些屠宰后剩下的、带着碎肉和骨渣的边角料。

凡俗区的人不吃普通动物内脏，这还是他两月前才知晓的。

这些玩意儿，在凡俗区是喂牲畜的材料，一两黄金就能买上十斤。

“新鲜就好！等会给我送过去啊。”

程阳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两黄金，丢在老张的那油腻的案板上。

“好嘞，我让小弟送去。”老张麻利地应道。

程阳也没多聊，挥手道：“走了张哥，回见！”

“回见回见！下次再来啊！”老张挥着油乎乎的手。

程阳转身，汇入渐渐热闹起来的凡俗区人流。

他脚步不快，神情自然，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为生计奔走的年轻力工。

只是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与周遭烟火气格格不入的深邃。

回到住处，程阳也没关门，等人家将下水送来。

墙角，十个土陶盆整齐排列。

里面是今早采摘血灵菇后的盆土。

上面的灵砂早已没了丝毫的灵气。

程阳将陶土掏出，准备等着重新混合。

一刻钟后，一个壮实的少年，挑着一担下水来了。

程阳让他们倒在一处土堆里，而后让人离开。

闩上门，程阳取来工具开始混合。

将那些肉渣、骨屑、血块，内脏，均匀地拌入五个大盆的土壤中。

动作娴熟，一丝不苟。

最后分装十个土盆。

接着，蕈母各自分出二十粒泛着微弱血光的孢子进入土盆。

依旧是流水线般的过程。

最后，撒上灵砂，便将土盆归位。

做完这一切，程阳稍微洗漱后，回到房间，将今日所售卖的血灵菇灵石取出。

十枚灵石。

这个是这五天所赚的。

本钱刚刚又投进去了。

这三个月来，严格控制产量，只种植十血灵菇。

除去购买“下水”和少量生活所需开支后，剩下的，都被他所吸收，化为精纯的元气存于丹田之中。

因而，他目前为止，家底依旧不超过十枚灵石。

没有浪费时间，程阳拿起一枚温润的下品灵石。

双手合十，将其紧握于掌心，置于小腹丹田位置。

闭上双眼，意念沉入体内。

丹田气海中，蕴含的元气，比三个月前壮大了不止一倍！

它不再是一缕微弱的火苗，而更像是一条缓缓流淌的、由无数细微坚韧菌丝构筑成的淡青色溪流。

程阳凝神静气，运转《青木诀》。

心念一动，掌心那枚下品灵石中的精纯灵气，立刻被一股无形的、源自菌丝灵脉的吸力引动！

随后在运行过程，逐渐转为元气。

但手中的灵石吸收完毕，程阳没有继续。

他能感知到，丹田之中的元气已经饱和。

程阳缓缓睁开双眼。

“是时候了。”程阳取出一颗聚气丹。

这是前两天买的一颗丹药，有助于突破时的灵气补充。

接下来，程阳就运转功法，元气开始沿着已经开辟的灵脉路径，源源不断地向上汇聚、滋养、拓展！

最后，积蓄于泥丸宫。

“根据典籍记录，冲击泥丸宫是十分痛苦的，还得承受一番。”

程阳准备后，开始运转元气，将其凝聚成‘钻头’，开始冲击泥丸宫！

当元气尖头刺中泥丸宫，程阳浑身陡然一颤，一股刺痛感就传遍全身。

程阳陡然取来一根木头，咬住后，再次屏气凝神，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如同牙签触碰气球。

撕裂灵魂的疼痛层层涌动！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头颅，狠狠扎进灵魂最深处！

牙齿死死咬住早已备好的硬木，咯吱作响，嘴角溢出血沫，全身肌肉痉挛绷紧如铁！

那凝聚的元气钻头，依旧保持着高速旋转！

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对着那坚不可摧的壁垒，一点一点，如同牙签刺向坚韧的气球，以最缓慢、也最坚定的方式，穿刺、钻磨！

咔嚓！

一声只有程阳灵魂能“听”到的、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泥丸宫的壁垒，终于被刺穿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孔洞！

就是此刻！

“开——！”

程阳灵魂咆哮！

积蓄已久的、精纯浩大的元气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顺着那针尖大小的孔洞，轰然冲入了那片混沌、黑暗、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识海空间！

轰隆——！

元气涌入的刹那，整个识海空间仿佛被点燃！

在那混沌的中心，一点沉寂、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阴神”本源，感应到了磅礴的生机与力量，骤然苏醒！

它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饕餮，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吞噬之力！

涌入识海的精纯元气洪流，瞬间被那点阴神疯狂地拉扯、吞噬、融合！

痛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程阳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要被撑爆、灵魂被撕裂又重组！

但他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将那颗聚气丹吞下，全力运转功法！

聚气丹的灵气源源不断转为元气，他再引导着元气洪流进入泥丸宫！

任由阴神贪婪吞噬！

随着海量元气的注入，那一点阴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蜕变！

淡青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纯粹！

光芒中，阴神模糊的轮廓飞速变得清晰，五官显现，赫然是程阳自身的模样！

更奇异的是，在这新生的“神”之躯体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微坚韧的淡青色网络，如同支撑其存在的脉络，与丹田气海的蕈母核心遥相呼应！

当最后一股元气洪流被彻底吞噬、融合的瞬间——

嗡！

识海之中，那淡青色的“神”骤然睁开了双眼！

泥丸宫随之封闭！

两道温润却洞穿混沌的青光射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强大、掌控自身的感觉，瞬间席卷程阳的整个身心！

阴神化元神！

泥丸宫，开！

练气境，成！

外面程阳闭眼，元神睁眼，“看”着周围，能感知到方圆一丈内的一切存在！

这便是元神的能力——神识！

程阳猛地睁开现实中的双眼，元神随之合上双眼。

眼中再无血丝，唯有一片深邃如古潭的青光，一闪而逝！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属于练气期修士的灵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震得土屋角落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缓缓松开紧咬的硬木，上面留下两排深深的齿痕。

嘴角的血迹未干，但他的脸上，却绽放出一种历经千劫万难、终于推开新世界大门的、难以言喻的神采！

元神端坐识海，菌丝灵脉贯通天地。

蕈母在丹田深处也产生了变化——原本小米般大小的蕈母，在他进入练气的那一刻，也随之长大至米粒大小。

且，程阳不能感受到其中的生机。

其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类似年轮般的青色灵纹。

但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变化。

“你也增强了！”

程阳心中低语，充满了喜悦与笃定。

蕈母的进化，意味着他这独一无二的根基被进一步夯实。

程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属于真正修士的力量！

道途初辟，根基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