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账单又来了。”

刚刚打开家门，刘大壮就听到了妻子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泪光盈盈中，是对生活困境的绝望。

如果换作以前，他肯定会心虚地低下头，躲进洗手间里，假装没有听见。

任凭家里停电停水。

但今天，他却骄傲地说道：“不就账单嘛，小意思，老婆，我们以后都不会缺钱了！”

听到这句话，他妻子整个人都懵了：“你抢银行了？”

刘大壮一听就乐了，对啊，真活不下去的时候，还可以抢银行！

把它当作骗小贷不成功的备选方案。

他虽然是厨师出身，但不想当抢劫犯的厨师，不是一个好骗子。

残酷的生活，已经磨灭了刘大壮的最后一丝善良和理智，他只想搞钱，哪怕是跟恶鬼做交易，他也要搞到钱！

“没有，我买不起冲锋枪。”

他开了个小玩笑。

“那我们该怎么办？再不缴费，今晚就得停电，明天就得停水。”

刘大壮的妻子满脸的愁苦之色，她以前还是个俏丽的女子，但现在嘛，皱纹已经爬满了她的脸庞。

今天是发薪日，丈夫回家没有拿支票出来，说明他没有领到薪水！

停水停电都是小事，过几天就是缴纳房租的日子。

如果他们没有钱缴房租，就会被房东毫不留情地赶走，又将面临带着小孩流落街头乞讨的生活！

这场世界性的经济危机爆发后，她已经见过太多这种悲惨的案例了。

以前的一个邻居，破产后，在街上当了几个月的乞丐，最后用一根绳子吊死在公园的大门上了。

刘家要不是刘大壮幸运地找到成衣厂的工作，恐怕会沦落到跟这个邻居一样的惨状。

一家人都活不了。

在某一时刻，她甚至都想过出去当妓女，毕竟她没有学过程朱理学，在儿子面临饿死的情况下，母性会变得极其伟大！

在经济危机里，从欧洲到北美，很多破产的家庭，男的拉皮条，女的当妓女，从而养活整个家庭，是件很正常的事。

就在她准备说出这个计划时，听见刘大壮笑道：“我们去骗贷款！”

“骗贷款？怎么骗？”

刘大壮的妻子并不反感这个骗字，相反，为了生存，别说骗了，就是老公要去抢银行，她也会提着枪一起上。

为了活下去，一切的法律，都是纸老虎！

“你知道的，我在唐朝合伙企业当了一个有限合伙人，买了三十美元的份额，虽然我听不懂律师说什么，但我知道，我是它的合伙人，而且每年有百分之六的年息。”

刘大壮的妻子点了点头，这事她是知道的，当时刘大壮有一个稳定的工作，百分之六的年息，已经很不错了，可以当作存钱。

而且唐朝合伙企业有很深的背景，唐人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它站过台。

比如花旗银行的经理维尔乔斯、大律师张仲良、著名医生吴明、大老板祈春……

另外在它的身后，还有西西里家族的影子，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

再加上弗兰克说着一口流利到了极点的中文，跟很多华人都有交情，这让投资者们也很信任他，就连刘大壮夫妻这种没有见过弗兰克本人的，在生活没到绝境时，也愿意投资三十美元。

“现在它又推出了一个小额贷款，只针对我这样的有限合伙人，上限是一百美金，年息也是百分之六。”

刘大壮的双眼，亮晶晶的，那是对美金的渴望，“这一进一出，就算是砍头息（注1），也刚好持平！如果本金相等的情况下，也就亏掉点手续费，不算亏，如果贷得多些，那就是纯赚！”

但他妻子却没有听懂：“先不说砍头息，贷款不是需要抵押品吗？怎么骗？”

刘大壮摇了摇头：“我咨询过了，小额贷款不需要抵押品，他们会派出审核人员，上门查看我们的情况，只要符合条件，就能立即放款。”

纯信用！

弗兰克为了在经济危机中，培养更多的贷款客户，所做出的创新行为，给了刘大壮钻空子的机会。

他妻子却继续问道：“你还没说怎么骗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只投资了三十美元，但是照我们家这情况……”

刘大壮看向寒酸的房间，笑道，“虽然拿不到薪水，但我暂时还没有被成衣厂开除，算是有工作的，符合他们规定的条件，可以申请到一百美元的贷款！”

投入三十，拿到一百！

他妻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眼也是一亮：“我们可以用这个差价，来开个小型的公司，或者是别的什么，给一些熟悉的人工作岗位，证明他们都是有工作的，符合贷款条件！”

“然后介绍他们过去当投资者，再让他们去申请贷款，我们从中抽取分成？”

一个被窝里面，睡不出两种人。

在破产之前，刘大壮和妻子都是读过高中的，在华人里面，勉强算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

他们提供工作证明，介绍过去的人，肯定不能甩开他们，分成拿得稳如泰山。

刘大壮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我们全部毁约，欠钱，我他妈的坚决不还！”

“我们亏损的，最多就是手续费，而弗兰克损失的，却是多达几美金、几十美金的差额！”

“我们骗的，就是这个差额，只要我们找的人足够多，弗兰克那小子就翻不起什么大浪，难道他敢让西西里家族，把我们全都杀了？”

“美利坚是有法律的地方，西西里家族也不能一手遮天！这天，是属于盎撒人的，不是他意大利人的！”

刘大壮毕竟是读过书的，连鼓动妻子的语言，都完全符合历史规律。

他如果能活到二十一世纪，肯定会跟那群撸小贷的村民，成为跨越时空的知己。

凭本事撸的小贷，为什么要还？

催收员敢进村，全村都是老赖，提起棍棒就上来了，打不死你算你命大！

一个华人是条龙这个说法，在任何地方都是成立的，就连骗子行业，穿越百年时空的两伙人，也能心心相印！

刘大壮的妻子点了点头：“就这么干！”

为了钱、为了生存，穷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干！

……

四天后，再次从拉斯维加斯回到洛杉矶的弗兰克，被三姐崔西丝叫住。

“这儿有几份资料，有点不对劲。”

崔西丝扔下几张纸，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哪里不对了？”

弗兰克看了一眼，是小额贷款获批者的资料，多的有一百美金，少的只有二十美金。

这点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值一提。

只不过他并没有忘本，当初刚到洛杉矶时，一毛钱一双鞋，他可是擦得飞起！

再小的金额，也要认真对待。

“这几个人工作的地方，都是同一家公司，地址在布鲁姆街37号。”

崔西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托纳多雷家的孩子，没有蠢蛋，即使是二十岁的她，虽然没读过书，但领悟工作中的内涵，其实并不需要多少文化。

在薇薇安手把手的教导下，崔西丝成长得很快。

“那又怎么了？”

弗兰克笑了起来，弯下腰，对着姐姐的大肚子说道，“维托，你看看你妈妈，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工作狂人。”

在经济危机中，很多公司发不起工资，员工们穷到借小贷，很正常啊，只要对方是有限合伙人就行了。

他的本意之一，就是在这些人最绝望的时候，用几十美金的小代价，来收买人心！

不要小看人心的作用，真到了关键时刻，很多人都会记得这个恩情。

这个社会，虽然有很多白眼狼，但感恩的人，更多，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最先申请贷款的，是这个叫刘的人，宋他们去查过了，情况属实，他以前是一家成衣厂的工人。”

崔西丝不会中文，她所说的刘，就是刘大壮，宋，是负责具体业务的宋山。

老外说华人的名字，都是称姓，或者英文名。

“后面几个人，宋他们上门查看后，也确认每个人都符合贷款条件，有工作、有家庭，是我们的有限合伙人。”

崔西丝皱着眉头说道，“但我注意到一个点，那就是他们都在刘妻子的公司里做事，我查了一下，这家公司是前天才成立的。”

美利坚是个伪装成国家的商人联合体，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当天就可以成立一家公司，方便之极！

这下子，弗兰克也知道不对劲了。

一家新的公司、一群相互有联系的贷款者……这他妈的不就是几十年后撸小贷的套路吗？

这种套路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上一世当过小贷终结者的弗兰克！

他当年可是狠着心，在一些上不了征信的小贷黑网站，撸了一大笔钱，直让朋友们惊呼：人性在哪儿？网址在哪儿！

手机里经常收到“你即将被执行枪毙，法警已经带枪上门，立即还钱”的脑瘫催款短信。

这还真是小骗子遇到老骗子了。

弗兰克微微一笑，看向三姐：“让他骗！骗得越多越好！”

崔西丝：“……”

她不懂弟弟在说什么，骗子啊，不抓起来，狠狠的惩罚，不要他们的命，也得把他们送进监狱啊！

还继续让他们骗？

“人性最大的缺陷，就是贪婪！”

弗兰克沉声道，“赌博也好、骗子也罢，他们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贪婪之心，骗到一百块，就想骗五百块，永无收手之日，直到毁灭。”

“他们必须先缴钱，成为我们的有限合伙人后，才能有资格申请贷款！”

说到这里，崔西丝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增加他们的贷款审核期，等他们这伙人缴钱的总金额，超过我们贷出去款项的总金额时，就立即收网，把他们全部拿下！”

弗兰克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杀气。

跟他玩套路？

这群人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

注1：砍头息，是指发放贷款时，债主把利息先收了，剩下的钱，当作完整的金额发给债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