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为炉
第8章 心为炉
云止轩内,死寂沉沉。
李长乐单膝跪在榻边,手背青筋暴起,深深按在古剑匣冰冷的匣盖之上。
方才玄溪师傅冲入无灯巷时那石破天惊的“一臂为剑”,如同烙印在他狂跳的心脏上。师傅回不来怎么办?老陆这丝游息如何能续?焦灼如同滚油烹煮他的五脏六腑。
突然!
榻上的陆隐,那只垂放在身侧、苍白无色的左手猛地痉挛般抬起!五指枯瘦微张,并非攻击,更像是……想抓住什么无形的丝线!随即又如同耗尽了这躯体最后一点残力,软软跌回榻边。
这极其微弱的动作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但就在这一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难以形容的震颤波动,并非声响,而是直抵神魂深处的力量,猛地从李长乐与他背后剑匣的连接处爆发!
心为炉,骨为铁!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从未如此清晰过的滚烫灼烧感,沿着脊柱直冲长乐天灵盖!
仿佛背后那沉甸甸的古剑匣,不再只是一件冰冷的器物,而是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了自身心脏剧烈搏动的一个延伸!
匣壁内传出的再也不是冰冷的嗡鸣,而是如同心脏强有力收缩、挤压的脉动!每一次脉动,都泵出一股洪流般的、滚烫纯粹、带着无尽锋芒的生命源力!
这股源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精准导引!它没有充斥李长乐四肢百骸激发剑意,而是沿着他与陆隐之间那根无影无形、却在刚才被陆隐微弱意志拨动了一下的“承因果之金线”逆流而上,如决堤山洪,凶猛却又无比精准地灌入陆隐那濒临枯竭、遍布规则裂痕的身体!
“呃!”李长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只觉自己脊骨深处某样东西正在被剧烈抽动、锻造!
剧痛与充盈的奇异力量交织,让他眼前一黑!与此同时,他背后巨大的剑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炉开闸般的炽烈红芒!
匣体上那些斑驳的古剑痕如同被点燃的岩浆纹路,明灭闪耀!一股属于“天生剑骨”本身的沉雄厚重、锋锐不屈、饱经淬炼的纯粹意志洪流,随着这生命源力,一同注入陆隐的躯体!
轰!
陆隐残破的识海深处,那一点在无垠黑暗与无边痛楚中顽强挣扎的微弱金光,如同瞬间被投入了无边无际的熔岩血海!
滋啦啦——!
原本占据上风、肆意侵蚀的灰黑色规则裂痕(死府反噬的具象),如同被泼上滚烫的熔岩,发出剧烈的灼烧、湮灭之声!
大片大片的灰黑“瘴痕”在熔岩般涌动的纯粹生命源力和磅礴的“剑骨意志”冲刷下,如同积雪遭遇阳光,飞速变淡、融化、消散!
陆隐身体剧烈一震!枯败衰亡的气息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洪流硬生生冲开!
一股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机,如同春寒料峭中钻出冻土的新芽,从他丹田深处最干涸的地方,颤抖着、顽强地探出头来!原本已经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清晰而平稳!
“老陆!”李长乐清晰地感知到了陆隐体内那股新生的生机!巨大的惊喜如同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担忧和恐惧,“成了!师叔的法子!用剑骨成了!”
盘坐于蒲团之上,方才因无灯巷方向剧烈空间震荡而受到无形波及、嘴角残留一缕淡金血痕的岁栖道人,于这一刻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如同划过一道穿透万古迷雾的闪电!
陆隐的身体状态,如同黑暗峡谷中骤然点亮的孤灯,瞬间映照在他磅礴的灵觉之下——那疯狂侵蚀的规则裂痕,被强行抹平了大片!枯竭的本源深处,有新芽般微弱却顽强的生机勃发!
但岁栖道人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因为就在他目光穿透陆隐躯壳的刹那,他那贯穿因果、洞察本源的天机推演之力,也循着这股强横的生命力脉动逆流回溯,瞬间捕捉到了长乐体内那“天生剑骨”的瞬间变化!
轰——!!
一片无法形容的、带着无边绝望与极致枯亡气息的、比无灯巷还要深邃粘稠万倍的“死亡阴影”,如同预定了亿万年的宿命,猝不及防地在岁栖道人的神魂世界轰然压下!
那阴影的核心,模糊变幻,却隐隐勾勒出一座难以名状的、仿佛由亿万痛苦灵魂扭曲凝聚而成的巨门轮廓——“烬门”!
死亡警告!来自长乐剑骨深处烙印的终极死劫预言!
岁栖道人以天机触之,如同凡人直视了不可名状的深渊!一股死寂冰冷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的道基!比刚才空间震荡的反噬强烈百倍!
噗——!!
这一次,岁栖道人口中喷出的不再是淡金血丝,而是一道灼目璀璨、如同熔铸星核之光的鲜血!鲜血溅落在云止轩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却并未渗透流淌,反而凝聚不散,内部有星河倒卷、时空碎裂、大道崩陨的恐怖景象一闪而没!
几乎在岁栖道人遭到天机反噬喷血的同一刹那!
轰隆!!!
一道无法用声音准确描述的、沉闷到灵魂战栗的剧烈爆炸冲击,自无灯巷的最深处猛然爆发!
强烈的空间法则被彻底撕裂的凄厉尖啸,裹挟着磅礴无匹的、混乱到了极致也污秽到了极致的爆炸洪流,如同亿万颗死亡的星辰在幽寂深渊同归湮灭!形成的毁灭风暴穿透层层山岩阻隔,狠狠撞在观云轩这片悬空洞天之上!
咔嚓!咔嚓!
云止轩坚实的玉石墙壁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恐怖的震动让整座悬空洞府都剧烈摇晃起来!小筑内玉器、蒲团、茶案东倒西歪!结界光幕疯狂闪烁明灭!
“呃啊!”李长乐首当其冲,被这混杂着毁灭意念和污秽气息的冲击震得气血翻涌,差点跌倒,所幸他紧紧握着的剑匣爆发出赤红剑罡护体!他死死盯着无灯巷方向,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师叔!”
岁栖道人强压下体内几乎被冻结撕裂的道基和天机反噬,猛地挥手!
一道清濛濛的光幕瞬间撑开,护住摇摇欲坠的云止轩和榻上依旧沉睡的陆隐。
但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死死锁定爆炸冲击爆发的核心——那股毁灭风暴深处,隐藏着一丝玄溪残存的、强弩之末却依旧不屈不挠的……破天剑意!以及,另一股更加阴冷、混乱、仿佛自九幽最底层爬出的污秽源头的嘶鸣!
爆炸的余波还在万仙谷群山中回荡,恐怖的震荡尚未完全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