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褚家
第8章 老褚家
南台公社。
柳叶屯,褚家。
土砖混合的独门小院,围墙用的是鹅卵石和石灰砌筑。
坐北朝南,正房三间,东西各有一间厢房。
眼下公社正在组织玉米、高粱抢收。
屯里的大喇叭,从早到晚都在放着激昂的《跃进民歌》
壮劳力们都去上工了。
家里就剩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跟两个淌鼻涕的熊孩子。
“太奶,我饿…”
褚铁牛今年五岁半,长的虎头虎脑的。
身上穿的花袄子明显大了一号。
“铁牛乖,一会太爷上工回来,就给铁牛带好吃的。”
老太太将曾孙子抱在怀里哄着。
刚开始的时候公社食堂不限量,大家还能敞开肚皮吃。
现在都是凭票打饭,壮劳力跟老人小孩的定量可不一样。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老褚家这几个娃娃,饭量倒是出奇的大。
“太爷怎么还不回来?”
一旁坐着的女孩,六七岁的样子。
头发枯燥泛黄,跟地里长的野草似的。
清秀的小脸上也是灰扑扑的。
一副营养不了的摸样。
手上正抓着几颗白净的鹅卵石,抛上抛下。
“虎妞,你去院门那瞅瞅,兴许你太爷都到土坝子啦。”
老太太看了眼日头。
慈祥的捏了捏曾孙女的脸颊。
“嘻,我瞧瞧去。”
小姑娘闻言,一轱辘爬起来。
撒丫子往院门的方向跑。
就在这时,褚卫国两手拎的满满当当,呼哧带喘的迈进小院。
虎妞跑的太快,一头撞到他怀里。
“跑那么快干嘛?”褚卫国蹲下身问。
“六叔~”
“太奶,六叔回来了~”
小姑娘见六叔回来了,喜的不行。
一溜烟跑去告诉老太太。
“奶,咋不去屋里歇着?”
褚卫国笑着问老太太话。
今儿虽出太阳,可还刮着北风呢。
“这两皮货关不住,奶得看着他们…”
“上个月你春婶家的狗蛋,跟铁牛差不多大,跑沟里抓鱼给淹死了。”
老太太撑着拐杖起身,仔细打量起大孙子来。
看着倒是壮实了不少。
“铁牛,虎妞,你们要是敢去沟边水库玩,六叔知道可要抽你们屁股!”
褚卫国闻言沉下脸,凶巴巴的冲两个小屁孩警告。
他也知道,都是饿肚子闹的。
不然才几岁大的小屁孩,哪懂的去水沟抓鱼。
“我看着弟弟,不会让他去的。”
虎妞老气横秋的拍着胸脯保证。
眼珠子却一眨不眨盯向六叔手上的网兜。
“先进屋。”
老太太牵着胆小的铁牛,跟在后面。
一老一少两小,前后脚进了堂屋。
褚卫国将网兜放在方桌上。
拎起茶壶,对着壶嘴连灌了几大口。
“慢点喝,当心呛着…”
老太太却是心疼的不行。
“爷跟大伯他们上工去了?”
从岔路口走路到村里,少说还有两里地。
今儿北风刮的可大,吹的土路上的灰尘直往脸上扑。
褚卫国只觉得渴的不行,喉咙都快冒烟了。
“玉米高粱抢收,估摸着要忙个三五天。”
“还没吃饭吧,奶给你下碗面条去。”
老太太说着就要去灶房给大孙子开小灶。
被褚卫国伸手给拦住了。
虽说现在吃大锅饭,社员家中不许动烟火。
但每家每户的灶房还是保留着的。
关起门来,悄摸下个面条啥的,只要不被抓现行就成。
“等爷他们回来一块吃,我这还带了些点心,正好垫垫肚子。”
他倒是不饿,但架不住两小只的灼灼目光。
尤其铁牛,哈喇子都快流到脖梗了。
“回就回吧,每次都带这么些东西。”
“我跟你爷在乡下住着就挺好,有你大伯照顾,饿不着!”
“你一个人在城里工作,穷家富路的,多想着点自己。”
“等过了腊月虚岁都二十五呐,咋还不处个对象呢?”
老太太看着桌上的东西,反倒生起闷气了。
这大孙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该随了他爸。
“也没遇上个合适的…”
两世为人,还是逃不脱催婚的戏码。
要说稀里糊涂找个女人过日子,褚卫国肯定是不干的。
盲婚哑嫁,凑合着过,到最后就会一地鸡毛。
只是这道理跟老太太可说不着。
“你婶子娘家的秀枝,瞧着是个会过日子的。”
“改明儿奶再帮你打听打听。”
老太太琢磨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儿就是先探探大孙子的口风。
“您可别乱点这鸳鸯谱…”
褚卫国也没真当回事,这会正忙着解网兜上的绳扣呢。
“六叔,这是啥?”
两小只长的还没桌子高,虎妞是直接跪在条凳上的。
这会也不闹着说肚子饿啦。
小手指着那个印着‘玩具’字样的纸盒问。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褚卫国将纸盒扒拉到虎妞面前。
转而拆了盒桃酥,掰下半块递给老太太尝味。
虎妞抬头看了太奶一眼。
见老太太慈眉善目,并没有出声制止。
便欢喜的把纸盒四周的封皮撕下。
手一抖,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滚的满地都是。
“是弹珠,是弹珠!”
虎妞手疾眼快,抓起一颗弹珠欢呼。
村长家二丫就有几颗这样的玻璃弹珠。
每次小朋友一块玩,二丫都会带着弹珠来,却从不准她碰。
有段时间她哭着让家里买,还挨了父亲一顿板子。
后来才知道,这玻璃弹珠供销社卖五分钱一颗。
三颗弹珠的钱都够买一斤大米啦~
“我也要。”
铁牛嗖的从条凳窜了下去。
连滚带爬的去地上捡玻璃弹珠。
“你们俩每人十颗,不准抢!”
褚卫国吃着桃酥,看着侄儿侄女捧着弹珠在地上撒欢。
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
“你一颗…我一颗…你一颗…”
虎妞很听话,带着弟弟有模有样的分着弹珠。
这时,院里传来褚敬仁的咳嗽声。
两个孩子闻声,赶紧把分到的弹珠藏到口袋里。
片刻后。
皮肤黝黑,背略有些佝偻的褚敬仁,拎着饭盒走进堂屋。
大伯褚玉安担着空桶跟在后头。
婶子岑秀兰则是一把抱起铁牛,用手绢给孙子擦着鼻涕。
“爷!”
“大伯!”
“婶子!”
褚卫国赶紧放下手里的桃酥,站着喊人。
“小六,啥时候到的?”
褚玉安将水桶搁在一旁,憨笑着问。
褚家兄妹几个打小感情就处的特别好。
老二去世那会,哭的最凶的就属他这个当大哥的。
“刚到没一会,正陪我奶唠嗑呢。”
褚卫国说着就给大伯递烟。
父亲去世那会,爷跟大伯就说要把他接去乡下养。
后来还是母亲不同意,死活要让他去接父亲的岗。
此后直到褚卫国领到第一笔工钱,大伯对他的接济都没断过。
要真如大院里传的,吃百家饭,估摸早就饿死啦。
“今晚在家歇吗?”
褚敬仁低头卷着烟丝问。
老人家抽了几十年旱烟,对盒装卷烟不感兴趣。
“下午还搭单位的车回去。”
“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豁的抬头。
以往大孙子回来,高低都要住上一晚的。
“我没啥事,就是听到些风声…”
“玉安,去把院门关上。”
老爷子听话听音,当即让老大去关院门。
岑秀兰见状,便牵着两小只去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