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醉里挑灯看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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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三百步的神射,八百里的狼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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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镇的目光落在落月弓上,手指勾住冰冷的弓弦,声音低沉如古钟:

“永和元年冬,铁骊关。大雪封山,滴水成冰。北狄左贤王麾下三千重骑,趁我军换防之隙,悍然凿穿左翼侧后。主将重伤坠马,阵脚动摇,数千儿郎眼看就要被铁蹄碾作肉泥……”

“那时的京城……刚掀翻了天!”

范镇的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惊涛骇浪后的沉重,“先帝走得急,龙椅空悬,惹红了无数双眼!新登基的那位……”

他抬手指了指天,意有所指,

“他排行第几?上头原是有个嫡长兄——那位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爷!可一夜之间,太子成了‘废太子’,被打入冷宫高墙。新君踩着亲兄弟的血……刚坐上那把椅子。”

他的语气充满了老兵对朝堂倾轧的鄙夷与对时局的清醒认知:

“宝座是坐上了,可龙椅烫屁股!废太子在朝里经营了多少年?根深蒂固的党羽、人心惶惶的兵将、还有关外虎视眈眈的群狼!新帝这位置,悬!他手头的牌,比雪地里蹦跶的兔子还少!”

他松开弓弦,那无声的震颤仿佛带走了战场喧嚣的余音。

“……就在左翼行将崩溃、中军危如累卵之际。有一矢——”

他刻意停顿,语气凝重,

“——自乱军之中,破空而出!其势如流星赶月,于三百二十步外,穿云破雪,精准无比地贯入敌军先锋大将左目!一箭毙命!”

范镇的语气依旧史官般冷静,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敌酋猝死,前锋如断头之蛇,攻势瞬间瓦解。我军右翼将校趁势收拢溃兵,稳住阵脚,反将敌前锋大部围歼。那一箭,非止毙一将,实乃挽狂澜于既倒,定乾坤于须臾!”

贾琰听得心神激荡,忍不住追问:“如此神射,定是军中柱石!不知是哪位将军……”

范镇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沟壑般的皱纹更深了。

他抄起酒碗,猛灌一大口,辛辣的酒液仿佛灼烧着他尘封的记忆。放下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磨牙的沙哑:

“将军?……哼!”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是将军……也不全是。”

他抬起浑浊的眼,目光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当年边关的风雪与权力交织的暗影:

“她是当时的……主将亲兵!一个脸上抹着灰、穿着不合身皮甲、混在亲卫队里的小子。”

他刻意加重了“小子”二字,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你以为她是怎么混进去的?真当是瞒天过海的神仙手段?”

范镇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没有圣上的默许,没有慈圣太后的首肯,一个金枝玉叶,能剃了头发,塞进随时可能变成绞肉机的边军大营?笑话!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一场为了在军中楔入皇家钉子、打破旧勋贵垄断的‘大戏’!”

“但是!”

范镇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对纯粹武力的敬意,

“戏台是搭好了!剧本也写了大半!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生死无常!那敌酋的位置,或许是被咱们的人有意无意‘逼’过去的……可要在万军丛中,隔着三百二十步的风雪、血雾、刀光剑影,射出那决定胜负、扭转乾坤的一箭?!”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碗嗡嗡作响:

“这靠的不是什么狗屁剧本!靠的是这里!”

他用力戳着自己的心口,

“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胆魄!是千锤百炼、近乎通神的箭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赴死的搏命之心!”

“那一箭,是她李长宁!用她自己的手!自己的命!在刀尖上跳舞,赌出来的!稍有半分差池,箭偏一寸,或者被流矢射中,她当场就会变成一具无人认领的烂肉!连带着整个皇家的脸面,一起砸在铁骊关的冻土上!粉身碎骨!”

范镇的声音带着一种老兵对真正勇士的认可,也带着对那巨大风险的敬畏:

“所以,小子,你记住!这场‘戏’,是政治!肮脏的政治!但那一箭,是实打实的功勋!是用命换来的本事!不容置疑!”

他的目光转向那柄“青霜”剑,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忧虑:

“这柄剑,就是那场‘戏’落幕后的赏赐。‘青霜’——高洁如霜,锋锐无当。圣上亲赐,荣耀万丈。”

他拿起剑,冰冷的剑鞘仿佛传递着皇权的森寒:

“可皇家赏的东西,从来烫手!”

他盯着贾琰,眼神锐利如刀,“它给你一分荣耀,就要你用十分的血肉去填!一分也不能少!”

“她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你——”

他指着弓和剑,“一件是她搏命换来的、唯一被皇家认可的‘军功’凭证!一件是象征帝王‘恩宠’的枷锁!这意味着什么?”

范镇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重的压迫感:

“这意味着,她选中了你!不是选一个伙伴,一个学生!她是选定了你,去做她下一场更大赌局里的——那支最锋利、最隐蔽、也最可能为了全局胜利而被她亲手推出去填坑的奇兵!死士!”

“她给你的,不是信任!”

“你看我。当年,老夫也曾是‘功臣’,也曾得过‘御赐’。可到头来呢?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是英雄;不需要你的时候,你连他们府里的一条狗都不如!”

范镇将青霜剑重重拍在桌上!

“那是裹着金丝绒的催命符!是用功勋和恩宠打造的枷锁!她要用的,是你的才智,更要榨干你的血肉,去铺就她通往更高权位的阶梯!用你的骨头,去染红她未来的功勋簿!你……如今可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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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高远,湛蓝如洗,几缕薄云慵懒地飘浮。

初春的暖阳慷慨地洒落,将刚刚返青的草原染上一层嫩绿的金光。

微风拂过,草浪如涟漪般荡漾开去,带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混合着青草嫩芽的清新芬芳,沁人心脾。

远处,蜿蜒的河流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银般的光芒,几只不知名的水鸟掠过水面,留下清脆的鸣叫。

成群的战马散布在营地周围。

它们已褪去厚重的冬毛,显露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的肌肉轮廓。

虽然经历了一个严酷的冬天,马背的肋骨还隐约可见,显得有些清瘦,但此刻,它们正贪婪地啃食着鲜嫩多汁的草芽,精神抖擞,鬃毛在风中飞扬,发出满足的响鼻声。

肉眼可见地,它们正在快速“上膘”,积蓄着足以支撑长途奔袭的体力。

牧马的汉子们,穿着半旧的皮袍,脸上带着草原风霜刻下的粗犷痕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马群,偶尔低声交谈,声音被风吹散。

巨大的王帐,由厚重的牦牛皮和毡毯层层覆盖搭建而成,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清风,内部光线略显昏暗。

中央巨大的火塘里,熊熊燃烧的不再是取暖的木炭,而是几根粗壮的硬木,上面架着一整只被烤得滋滋作响、油脂不断滴落、散发出浓郁焦香的羔羊。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马奶酒特有的酸醇气味,以及几十个精悍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味、皮革味和淡淡血腥气的雄性气息。气氛热烈又压抑。

王帐深处,铺着整张雪白熊皮的主位上,端坐着女真大汗——穆尔哈齐。

他并非想象中的莽汉。

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即使坐着,也如一座沉默的山岳。

眼窝深陷,鼻梁高挺,颧骨突出,一张脸如同被草原的风刀霜剑精心雕琢过,棱角分明,充满力量感。

一道暗红色的、从眉骨斜划至耳根的旧伤疤,非但没有破坏他的威严,反而增添了几分历经生死的煞气。

他此刻并未参与帐中的喧嚣,只是用一柄镶嵌着狼牙、寒光闪闪的匕首,慢条斯理地切割着面前烤羊腿上最肥美的一块肉。

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

帐中围坐着十数位各部落的首领。

他们穿着不同毛色的皮袄(狼皮、熊皮、鹿皮),有的敞着怀露出虬结的肌肉,有的则裹得严实。

他们大口撕咬着烤羊肉,油脂顺着嘴角流下也毫不在意,仰头灌下辛辣的马奶酒,发出粗豪的笑骂声。

气氛看似热烈,但每当他们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主位上的穆尔哈齐时,那眼神里除了敬畏,更深处还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因漫长寒冬带来的饥饿而产生的焦躁与贪婪。

那是对食物的贪婪,更是对生存空间的渴望。

帐帘掀开,进来是一位身着皮甲、神情精悍的中年男子。

他是穆尔哈齐的心腹,负责统领关内情报网络——“鹰眼”统领额尔德尼。

额尔德尼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但条理清晰:

“大汗!‘山鹰’(京城情报站代号)急报!”

他呈上一卷用蜡封好的细小羊皮卷轴。

穆尔哈齐微微颔首,示意他直接汇报。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在额尔德尼身上。

额尔德尼展开卷轴,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入耳:

“一、南朝朝廷动向:国子监祭酒陈景明,于四日前早朝,当庭泣血上奏,预言我部将于‘端阳’前后大举南下。然其论据多为推演,无实据支撑。方献夫等新党力挺,但以户部侍郎、镇国公府为首的勋贵旧臣,斥其为‘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双方于殿前激烈争执,皇帝虽未当场决断,但已密令兵部、九门提督加强戒备。然,重点在于:朝堂争吵不休,对陈景明所提‘坚壁清野’、‘加固边堡’等具体防务措施,尚未形成统一部署!边关各堡寨,除例行巡哨外,未见大规模增兵、加固工事迹象!”

“二、京营及边军调动:皇帝确已密令京营一部精锐(约三千人)移驻通州,加强京畿防卫。然此部兵马,多为步卒,装备精良但机动不足。辽东、蓟镇等边军主力,因粮饷拖欠、将领观望,调动迟缓,士气不振。山海关、喜峰口等关键隘口,守备依旧空虚,与往年无异!”

“三、南朝民间动向:南朝‘端午’佳节在即,举国上下沉浸于节庆氛围!京城内外,龙舟竞渡彩船已扎,富户争购‘雨余青’笺纸为礼,市井小民皆忙于采买糯米、菖蒲、艾叶,赶制‘粽子’。更关键者:据‘山鹰’密探亲见,北直隶、山东等地农户,因朝廷未发‘坚壁清野’明令,且值麦收农忙时节,皆忙于田间收割新麦,囤粮于自家仓廪!乡间几无备战迹象,一片祥和!”

额尔德尼汇报完毕,垂手肃立。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塘里油脂滴落的“滋滋”声。

首领们脸上的轻蔑与贪婪更盛,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对“南朝猪”愚蠢的难以置信。

就在这寂静中,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大汗!”

众人望去,是叶赫部的老首领纳林布禄。

他须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眼神锐利如鹰。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兴奋,反而带着深深的忧虑:

“额尔德尼的情报,听起来确实诱人。南朝朝廷争吵不休,边防空虚,百姓忙于收粮过节,简直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沉重:

“但是!大汗!各位首领!你们别忘了!我们刚刚熬过一个要命的冬天!部落里的马匹,看着是精神了,可膘还没完全长起来!勇士们的弯刀,多久没沾过人血了?弓弦,可还绷得紧?”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

“更重要的是——粮草!我们长途奔袭,深入南朝腹地,靠什么支撑?就靠沿途抢掠?万一南朝人反应过来,坚壁清野,或者沿途设伏,断了我们的归路呢?我们抢来的粮食,能支撑我们打多久?能支撑我们……活着回到草原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碗晃动: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们所有部落的性命!长生天在上,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纳林布禄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部分首领发热的头脑上。

帐内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几个小部落的首领面面相觑,脸上兴奋褪去,露出了犹豫和恐惧。

是啊,冬天太苦了,部落太虚弱了,这场仗,万一输了……

穆尔哈齐依旧沉默着。

他缓缓割下一块羊腿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油脂的香气在口中弥漫,他闭着眼,仿佛在品味,更在思考。

他睁开眼,目光首先落在纳林布禄身上,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对老臣直言的赞许:

“纳林布禄,你说得对。这是一场豪赌。”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确实虚弱。马不够肥,刀不够快,粮仓……更是空空如也。”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刃:

“但是!正因为我们虚弱!正因为我们快要饿死了!我们才必须赌!而且,必须赌赢!”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惧色的小首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们怕什么?怕南朝人的坚壁清野?看看额尔德尼的情报!他们的朝廷在吵架!他们的皇帝在犹豫!他们的农夫在忙着收麦子!等着我们去抢!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决心去执行那个书生的‘坚壁清野’!”

“你们怕他们的伏兵?”

穆尔哈齐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们的精锐在哪里?在通州!在保护他们的皇帝!边关那些老弱病残,挡得住我们草原上最饥饿、最凶狠的狼群吗?!”

“你们怕粮草不济?”

他猛地指向南方,

“那里!就在喜峰口后面!就是南朝最富庶的北直隶!新割的麦子堆满了粮仓!肥美的牛羊在圈里等着!只要我们冲进去!撕开那道口子!整个南朝北方,就是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仓!”

他走到纳林布禄面前,直视着老首领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纳林布禄,你担心的是部落的存亡。我,穆尔哈齐,担心的也是!但坐在这里等死,是死!冲出去搏一把,还有活路!而且是一条能让所有部落都吃饱穿暖的活路!”

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首领,声音如同雷霆炸响:

“长生天给了我们机会!南朝人自己把刀子递到了我们手上!把粮仓的大门向我们敞开!就在他们忙着往河里扔粽子、祭奠那个没用的诗人时——”

他拔出腰间那柄象征权力的金柄弯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狠狠劈向虚空,仿佛要将南朝的锦绣河山一分为二:

“——就是我们!用他们的血,祭奠我们祖先的英灵!用他们的粮,填饱我们孩子的肚子!用他们的土地和财富,为我们所有部落,搏出一个不再挨饿受冻的明天的时候!”

“传我将令!”穆尔哈齐的声音响彻王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的杀意:

“各部即刻整军!精选能长途奔袭的勇士!喂饱战马!磨快刀箭!就在南朝‘端午’节庆正酣之时——”

“目标:喜峰口!全军突进!直插南朝腹心!去赴这场……长生天赐予我们的盛宴!”

“嗷呜——!”

“杀!杀!杀!”

“抢粮!抢女人!”

“跟着大汗!搏个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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