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箭难做且低效，但这时却有射一轮的必要。

火焰点燃沿途的草坪，尤其外围的帐篷内填充的都是易燃之物。大火快速蔓延，熊熊而起，惊得甲马乱跳，令得武川精骑冲势受阻。

得亏都是经过主人训练的良驹，否则早就调头逃窜去了。

烈火之中，具装甲骑顶火而出，贺拔度拔阴着脸，看向面前列阵的怀荒人，冷声道：“小把戏，都耍完了吧。”

霍羡的笑声传来：“将军说笑了，沟堑、火攻皆是兵法战策，岂是把戏？何况面对武川甲骑，岂能只做此等准备？”

“刚车前移！”

数十辆披着牛皮的战车被推出军阵，横置于两军之间。

高车族之所以被称为高车，便是因为部族习俗喜欢车轮高大的车子。不过受限于工艺和材质，这些高车只被用于日常日活和祭典，很少出现在战场上。

但攻破四镇镇城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边镇镇城再破落，其中曾被用于征战的武备还是留存的，虽然因为走私和损坏已经“阙之七八”，但仍足够武装战车。

战车外侧悬挂坚盾，车梁上架设劲弩。

弩重六石，矢长七尺。一发射出，便能洞穿武川骑兵的甲胄，箭矢上的巨力将其顶落马匹，和身后的队友撞在一起。

这一刻，贺拔度拔后悔了，他就该听老三的。不对，应该是后悔没事学什么破釜沉舟，把自己退路都烧没了。

车阵这东西实在太克制骑兵。

可此时贺拔岳却说道：“阿耶，事已至此，又岂能犹疑？天色未亮，我等趁乱破除战车，结局亦未可知。”

霍羡等到武川甲骑推到百米内，才亮出战车，以车弩近五百米的射程，至少要留下一百人的性命才能撤出去。

与其退，不如将这些人命用来拆车。

“好。”贺拔度拔能理解老三的意思：“破胡，去给我把车阵开个口子！”

三千余甲骑穿过火场开始重新组织冲锋，顶着床弩和漫天的箭矢，接连有骑士落马殒命。等冲到近前，又有战车间探出的长矛穿刺，阻碍敌军靠近。

在其余人的掩护下，贺拔胜迅速贴近战车，手中长矟捅进战车缝隙，将其后的矛手刺穿。紧接着纵身一跃，双手按在战车顶部借力爬上战车。

面对下方刺来的长矛，贺拔胜双手将其抓住，顺势从车上直接跃下。他再一用力夺过长矛，环身挥扫，将周边的部落民逼退，回身刺杀战车上的弩手。

接着用力向身后的战车撞去，破坏地上固定的机扩，将战车撞歪出去。

几乎是转瞬之间，贺拔胜便在车阵中打开了一个缺口，面前护骨部的战兵疯狂涌上，试图将这个缺口堵住，但贺拔胜左盾右矛、寸步不让。

“贺拔破胡在此，谁能胜我？谁能杀我？”贺拔胜大声战吼，给周边的友军壮胆。

见其神勇，身后的武川甲骑纷纷涌向贺拔胜打开的缺口，试图将其扩大。也有自持勇力之辈，试图效仿贺拔胜翻入车后打开缺口，但基本上都被车后的长矛刺穿。

一道身影推开身边的部落民大步向前，一手持盾、一手倒提重锤，瞅准时机猛然一锤重重向贺拔胜砸下。

贺拔胜敏锐地察觉出锤上的恶风，知晓来了一员力将，但他刚刚用力刺出，此时正是新力未生之际，只得横矛抵挡。

他还是小视了李克之的力量以及重锤的加持，一锤不仅震断了矛柄，更是实实在在地锤在了贺拔胜肩部铁甲上。

金铁相击的铮鸣声被战场喧嚣掩盖，铁甲深深凹陷进去，贺拔胜左臂骨折变形，已握不住武器。

李克之正要补上一锤结果其性命，贺拔胜身后的甲骑已然从被打开的缺口内钻入，大哥贺拔允长矟直刺，逼得李克之后退举盾防守。

贺拔允趁势一捞，再次将老二拽上战马。他也不是易与之辈，长矛挥舞之间，连李克之都难以逼近，抓不到偷袭的机会，只能放任武川人不断扩大缺口。

整个战场上的局势也在不断变化。怀荒人有五万人，当然不可能只围绕几十辆战车打攻防战，大量轻骑从两侧倾巢而出，箭矢随之从四周雨下。

真正的杀手锏在轻骑的掩护下驰出，一千怀荒镇兵同样人马着甲，已快速绕于武川人的侧后。

贺兰铁伐眼含嗜血之意，对于号称六镇武魁的武川人，他同样抱有挑战之意。随着一声令下，怀荒甲骑直插武川人身后。

武川人原以为周边都是部落轻骑，只敢在远处放放冷箭，绝大多数都只被重甲坚盾格挡掉。

大意之下，外侧的武川甲骑被冲了个措手不及，纷纷被长矟顶落马下。

贺拔度拔本在指挥部众打开车阵，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背袭的消息。他虽惊不乱，越是这种时候，越能激发出狠劲。

“如今之计，唯有行斩首之策，溃其中军，敌阵自乱。届时怀朔镇城出兵来援，依旧还有胜算。”

围城沟堑和暗中修建的北阻援沟堑不同，沟宽且后有土墙，若怀荒人不乱，镇城是很难给予支援的。

贺拔度拔大声鼓劲道：“车阵速破在即，诸君当再奋己力！破围之刻，当随我贺拔度拔直冲敌腹！”

他的鼓舞别人不知道有没有收到，但不远处的霍羡却是收到了。

贺拔度拔？原来是他啊。

霍羡前世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这辈子却是常听闻其大名。

贺拔度拔之于武川，便如沙弥疾之于护骨部一般，武名远播六镇，曾因功受朝廷封赏爵位。若是他在的话，便必是统军之人。

思及此处，霍羡从黑岩身侧拾起三根短矛，翻身跳上战车顶部，视线锁定声音来处。

贺拔度拔作为主将，一身打扮与其他士卒略有差异，一眼便可看出，此时其与霍羡相距不过十步。

霍羡心里暗道：“来，让我看看你的武力是否配得上这武名。”

一矛居高临下激射而出，在乱军之中直插贺拔度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