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雨
第3章 风雨
外门小比的擂台设在演武场中央,是用整块青石砌成的,四角各立着根刻满阵纹的铜柱。寅时刚过,演武场就挤满了人,穿灰色道袍的外门弟子占了大半,偶尔有几个穿月白道袍的内门弟子站在高处,像鹤立鸡群。
林缚站在人群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草木心经》。苏清鸢送的灰色道袍穿在身上很合身,只是袖口有点短,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药圃的泥土。
“快看,那不是药圃的杂役吗?“
“他怎么也来了?难道他引气入体了?“
“就他那残根,怕是走了狗屎运吧。“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过来,林缚却没像以前那样低下头。他想起苏清鸢说的话:“只有自己变强,别人才不敢欺负你。“他抬起头,看见王虎站在不远处,正和几个弟子说着什么,目光扫过他时,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下一场,王虎对林缚。“
负责主持的外门长老声音刚落,王虎就纵身跃上擂台,腰间的铁剑“哐当“一声砸在青石上。他拔出剑指着台下:“林缚,敢不敢上来?“
林缚深吸一口气,脚尖轻点地面,借着刚学会的轻身术跃上擂台。虽然动作还有些笨拙,但台下还是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谁也没想到这个残根废柴真的能引气入体。
“没想到你这杂役还有点本事。“王虎挥舞着铁剑,剑风刮得林缚脸颊生疼,“可惜啊,今天就让你知道,残根永远是残根!“
他一剑刺向林缚的胸口,铁剑上裹着淡淡的黄色灵气,显然是土系的灵力。林缚慌忙侧身躲开,却被剑风扫到肩膀,疼得他龇牙咧嘴。
“只会躲吗?“王虎步步紧逼,铁剑舞得像团黄雾,“有种就接我一剑!“
林缚被逼到擂台边缘,背后就是陡峭的台阶。他看见台下苏清鸢站在高处,正紧张地攥着拳头,发间的碧玉簪在阳光下闪着光。
不能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缚就感觉到丹田的灵力开始躁动。他想起《草木心经》里说的“以柔克刚“,试着把灵力注入脚下的青石。
就在王虎的剑刺到眼前的瞬间,擂台上突然冒出丛丛青藤,像只只手臂缠住了王虎的脚踝。王虎猝不及防,踉跄着差点摔倒,手里的铁剑也脱手飞了出去。
“这是什么鬼把戏!“王虎怒吼着挣断青藤。
林缚趁机跃到擂台中央,指尖泛起淡绿色的灵气。他能感觉到演武场周围那些盆栽里的草木都在向他传递力量,就连远处石阶旁的杂草,都在悄悄蔓延。
“有本事别用这些旁门左道!“王虎扑过来,拳头裹着土黄色的灵气砸向林缚的脸。
林缚没有硬接,而是侧身避开,同时指尖指向王虎脚下的地面。几株带着尖刺的荆棘突然破土而出,刺得王虎嗷嗷直叫。
台下爆发出哄笑。王虎又羞又怒,猛地一拳砸向地面,土黄色的灵气顺着青石蔓延开来,那些刚冒出来的荆棘瞬间就被震得粉碎。
“结束了!“王虎狞笑着扑过来,拳头直取林缚的丹田。
林缚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他猛地闭上眼,将所有灵力都释放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去控制那些草木,而是任由它们顺着自己的意念疯狂生长——演武场周围的盆栽里突然长出粗壮的藤蔓,像鞭子一样抽向王虎;地上的青草疯长成片,缠住了他的双腿;就连擂台四角铜柱上的苔藓,都突然冒出尖刺。
王虎被这突如其来的草木围攻弄得手忙脚乱,刚挣断藤蔓,就被一根突然横生的树枝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青石上,晕了过去。
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
林缚站在擂台中央,看着周围疯长的草木慢慢退去,心里砰砰直跳。他赢了,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那些草木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在保护他,攻击他的敌人。
“林缚胜!“
外门长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台下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林缚看见苏清鸢站在高处,正对着他笑,眼角的泪光明亮得像星星。
接下来的比试,林缚一路过关斩将。他的灵力依然微弱,可那些草木却成了他最锋利的武器——对阵金灵根的弟子时,他让藤蔓缠住对方的剑;对阵水灵根的弟子时,他让泥土吸干对方的水汽;就连对阵那个木灵根纯度九成的锦衣少年时,他都能让对方的灵力突然紊乱——因为那些被对方控制的草木,竟然更愿意听他的指挥。
最终,林缚以黑马之姿拿到了小比第一。
外门长老亲自把内门弟子的月白袍子递给她时,演武场的喝彩声差点掀翻屋顶。林缚接过袍子,看见苏清鸢挤过人群跑过来,发间的碧玉簪都歪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她的脸颊泛红,呼吸还有些急促,“恭喜你,林缚。“
“多亏了师姐。“林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分开一条路。一个穿紫色道袍的中年修士走了过来,腰间的玉佩是极品羊脂玉,上面刻着“内门长老“四个字。
“你就是林缚?“中年修士的目光像刀子,扫过林缚身上的灰色道袍,“用些旁门左道赢了比试,也配进内门?“
苏清鸢慌忙上前:“张长老,林缚他......“
“清鸢,这里没你的事。“张长老打断她,“这小子的灵根杂乱,根本不适合修仙,能引气入体已是侥幸,进内门只会丢人现眼。“
林缚攥紧了拳头:“弟子虽然灵根杂乱,但对草木之道略有心得,想必不会给青云宗丢人。“
“草木之道?“张长老嗤笑,“不过是些糊弄凡人的把戏。我看你还是继续回药圃当杂役吧,别浪费内门的资源。“
周围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那些刚才还在喝彩的弟子,此刻看他的眼神又带上了轻蔑。林缚忽然明白,就算赢了比试,他依然是那个来自山坳的残根废柴,依然配不上这身月白道袍。
“张长老,“苏清鸢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林缚面前,“林缚的草木之道确实有独到之处,弟子愿意担保他进内门,如果他犯了错,弟子愿一同受罚。“
张长老愣了愣,随即冷笑:“你要为一个杂役担保?清鸢,别忘了你是宗主看好的弟子,别被这种人耽误了前程。“
“弟子相信自己的眼光。“苏清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缚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纤细背影,看着她发间那支晃动的碧玉簪,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他想起小时候爹在矿洞里被砸伤时,娘也是这样挡在爹身前,对着矿主大喊:“我男人没偷东西!“
原来有些守护,和身份无关,和强弱无关,只和心有关。
张长老盯着苏清鸢看了半晌,最终冷哼一声:“好,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但他进内门可以,必须从最低等的弟子做起,每月的资源减半。“
说完,他甩袖而去。
人群渐渐散去,演武场上只剩下林缚和苏清鸢。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棵依偎在一起的树。
“谢谢你,师姐。“
“不用谢我。“苏清鸢转过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是你自己赢来的机会。“她顿了顿,从发间取下那支碧玉簪,“这个给你。“
碧玉簪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上面刻着细小的云纹。林缚慌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这簪子是用暖玉做的,能温养灵力,对你的杂灵根有好处。“苏清鸢把簪子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掌心,“就当是......恭喜你进内门的礼物。“
她转身跑开时,林缚看见她的耳根红得像晚霞。他捏着那支温润的簪子,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株嫩芽破土而出,迎着夕阳,努力生长。
那天晚上,林缚躺在新分配的内门弟子房里,手里攥着那支碧玉簪。窗外传来风吹竹林的声音,像极了药圃里草木的低语。
他把簪子放在床头,按照《草木心经》的心法运转灵力。果然,一股温和的气息从簪子里散发出来,缓缓融入他的经脉,那些原本杂乱的灵气竟然变得温顺起来,像被驯服的小鹿。
就在他快要突破到炼气二层时,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异响。林缚警惕地睁开眼,看见几个黑影翻墙而入,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
是王虎他们!
林缚慌忙运转灵力,想要召唤周围的草木。可那些黑影身上都带着种奇怪的粉末,所过之处,草木都蔫了下去,根本不听他的指挥。
“小子,没想到你还能进内门。“王虎的声音带着怨毒,“不过今晚,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黑影们扑了过来,刀锋上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林缚虽然灵力增长了不少,但毕竟实战经验不足,几个回合就被逼到墙角,胳膊上还被划了一刀,伤口瞬间就黑了。
“哈哈哈,中了我的蚀骨散,看你还怎么用那些草木!“王虎狞笑着扑过来。
林缚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床头的碧玉簪突然发烫,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涌遍全身,胳膊上的黑肿竟然渐渐消退了。
同时,他听见窗外传来苏清鸢的声音,清亮得像风铃:“王虎,你们在做什么?“
黑影们慌忙翻墙而逃。林缚睁开眼,看见苏清鸢提着剑站在门口,月光洒在她身上,月白的道袍像是镀上了层银辉。
“师姐......“
苏清鸢跑到他身边,看见他胳膊上的伤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是蚀骨散!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缚摇摇头,“多亏了这支簪子。“
苏清鸢看着床头的碧玉簪,忽然明白了什么,脸颊泛起红晕:“这簪子确实能解些小毒。“她顿了顿,“王虎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要小心。“
“我知道。“林缚看着她的眼睛,“师姐,为什么要帮我?“
苏清鸢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弯成月牙:“因为我觉得你会成为很厉害的修士啊。就像......就像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草,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她走的时候,林缚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月光下的她,像株迎着风的青竹,看似纤细,却有着宁折不弯的骨气。
夜深了,林缚坐在床上,手里捏着那支碧玉簪。他能感觉到簪子里传来的温和气息,像是苏清鸢指尖的温度。
他想起张长老轻蔑的眼神,想起王虎怨毒的笑容,想起那些永远带着偏见的目光。他知道,进了内门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另一场风雨的开始。
但他不再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会像月光守护青竹那样,守护着他这株看似不起眼的小草。
而他自己,也会像那些在风雨中从不低头的草木,扎深根,向上长,总有一天,会成为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大树。
窗外的风还在吹,竹林的低语像是首温柔的歌。林缚握紧了碧玉簪,在心里默默地说:
等着吧,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证明残根也能参天,证明草木亦有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