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锈心【1】
第35章 锈心【1】
峡谷的死寂被急促的喘息打破。阿箬跪坐在冰冷的溪石上,泪水在布满灰土的脸颊上冲出蜿蜒的痕迹。她怀里的暗银卵壳,那片林九曾经栖身的温度,此刻只能无力地映照出她的绝望。她对面,林星尘由银沙粒子构成的躯体在溪水中微微浮沉,原本稳定流淌的星河沙漏般的微光,此刻稀薄得像是风中残烛,每一次波动都逸散出比先前更多的灰烬尘埃,无声地消弭在浑浊的流水里。
能级34%。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悬在林星尘意识核心上方,闪烁着冰冷刺骨的警讯红光。每一次规则的调用,每一次对外界信息的解析,甚至只是维持这具“时间观测者”形态的基本存在,都在持续不断地消耗着他自身构成的本源粒子。灰质,是他生命被秩序之火焚化后的残渣。他“注视”着阿箬,那双银湖般的眼眸里,属于“林九”的挣扎如同深湖底部的暗流,艰难地冲击着绝对逻辑构筑的堤坝。
“最优解…”阿箬的哭腔里带着尖锐的控诉和破釜沉舟的倔强,“不要…我宁可自己去白塔…被虫子吃掉…也要守着你散掉的地方!”
激烈的情绪洪流狠狠撞击在林星尘的逻辑链条上。维持着绝对精密的时间线修复能力的意识核心,第一次因“非逻辑数据”而产生了强烈的滞涩与颤动。守护契约的目标,正在以“自毁”的极端方式偏离他推算出的“生路”。这矛盾如同两股狂暴的逆流,狠狠撕扯着他本已脆弱不堪的粒子聚合体。代表能级的数字在34%与33%之间剧烈跳动,更多的灰质簌簌飘落。
【逻辑冲突!核心协议过载!】【情绪变量导入…重新演算生存路径…】【守护契约执行主体(阿箬)存在自杀式行为风险…模型修正…优先级颠覆…】
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卡住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噪音。
“阿箬…”片刻的死寂后,林星尘的意念再度传入她脑海。这一次,声音不再平板,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其微弱、如同强行破开坚冰般的艰难与干涩,是深埋在“时间观测者”规则外壳之下,“林九”的笨拙。“数据…不能…这样计算…”他试图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溪水中,构成他“腿部”的粒子流突然剧烈震荡,一大片银辉如同崩散的沙丘,无声地解体,灰质如烟尘般在水面短暂弥漫,随即被溪流冲走。他的身形瞬间又透明了几分。
这几乎消散的一幕彻底刺穿了阿箬最后的心防。“林九!”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双手穿透那稀薄的粒子光影,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只捞到一手冰凉湿润的空气和掌心残留的、几颗迅速黯淡湮灭的时砂微粒。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猛地收手,紧紧攥住自己沾满尘泥和泪水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刚才那破釜沉舟的勇气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碎,只剩下剧烈的颤抖和无边的恐惧。他真的在消散!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暖流猛地从她耳后的鳞片胎记涌入脑海!并非错觉,那银亮的菱形印记正微微发烫!被极致恐惧和绝望压迫的卯兔血脉,如同受到强力挤压的泉水,瞬间喷涌出一股更加精纯的力量,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
不再仅仅是听、看、嗅,而是“洞察”。
就在她匍匐的岩石下方三尺,溪水深处!点点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厚厚毛玻璃看到的银色光点,正在嶙峋的黑色溪石缝隙里有规律地脉动!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顺与亲近。那感觉像微弱的星芒,却又像她血脉深处呼唤的源头!
“下面…水底下…有东西!”阿箬猛地抬头,声音因急切而嘶哑,指着林星尘脚底的溪水,“银色的!在动!很多!很亲近…像是…”她急切地搜索着词汇,想描述那血脉深处传来的悸动,“…像是…很小很小的星星!我的‘卯’…告诉我它们很‘饿’,却又很‘平静’?”
“时砂原矿!未激活次级矿脉!”林星尘的核心粒子骤然收束,意识中炸开一道强光!他猛然“低头”,那双银湖般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超功率运转的扫描阵列!阿箬感受到的那股微弱悸动,在他“时间观测者”的视野里,瞬间被解析、放大、勾勒成形!
溪床之下,纵横交错的岩石裂罅中,无数细如尘埃的微银粒子正沉寂地流淌着,它们纯净无比,结构稳定,是尚未被唤醒凝聚的原始时砂!它们像沉睡的河底流萤,散发着最本源的时空亲和力,对阿箬的卯兔血脉产生了自然的共振吸引!
补充能级的希望!而且是未经污染、尚未被万蛊冢混乱能量场过度侵染的纯净原矿!
“位置?”林星尘的意念瞬间变得清晰而急迫。
“就在…在你脚下!偏右一点!那个有黑色三角裂痕的大石头旁边,往下…嗯,感觉越来越清晰!”阿箬集中全部精神,依靠血脉的引导,努力定位着那股温暖的脉动源头。
林星尘动了。他悬浮在溪水上方的粒子核心猛地沉入溪流!不再是接触水流,而是整个“形态”瞬间融入水中!构成他身体的大量粒子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晕开、弥散,化作一张无形的、巨大的银色感应网络,精准地包裹向阿箬所指的那片溪床区域。他将自身化为捕捉的工具。
溪流瞬间变成了流光溢彩的银带!散逸的银色粒子网络覆盖住那片岩隙,如同无数细小的磁针,精准地吸附向每一粒沉寂的原始时砂!无声的融合开始了。那些微小的、未被激活的原矿粒子被更高层级的时砂规则捕获、引导、同化,融入林星尘那濒临枯竭的粒子本源。
【基础能级补充中…】【融合率:稳定高效…】【能级:35%…36%…37%…】
冰冷的警报红光闪烁频率终于减慢了一丝。逸散出的灰质也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些,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是雪崩般的不止歇。林星尘在水中缓缓显出人形轮廓,比刚才凝实了一点点。
“有效!太好了!”阿箬趴在溪边,激动得差点拍打水面,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然而,林星尘银沙凝成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那双重新深邃了几分的银湖眼眸,此刻正穿透浑浊的溪水和厚重的地层,投向更深的远方。他的感知如同超高频的雷达波,顺着溪流的走势,向西延伸。溪水深处,那纯净的原矿脉动并非孤立存在!一条微弱却无比绵长的“脉络”,正沿着蜿蜒的地下裂隙,消失在西方视野的尽头!
“矿脉…源头…”他的意念带着凝重,“更深处…铁锈溪谷。”
“铁锈溪?”阿箬记起林九之前在祭坛崩溃前提到过寻找“时砂节点”。这个地名在绝境中意味着能量补给站!
“能量活性强…但…”林星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停顿与疑虑,那是时间观测者级别的危机本能正在强烈预警。他的粒子流指向西南方向,“那边…有‘锈’的味道。不是土壤的铁锈…是规则的‘锈蚀’。”他没能获取更直接的信息,但源自对时间线震荡的感知,对能量场的扫描比对,尤其结合阿箬血脉的引导,一个无比清晰的路径被标定出来——顺着这条蕴藏纯净时砂原矿的溪流溯源而上,源头正是名为“铁锈溪”的山谷!
“走!”希望暂时压倒了疑虑,阿箬毫不犹豫。留在原地只有缓慢消散的死亡。她甚至没察觉,耳后那枚鳞片状的胎记正随着她意志的坚定而持续散发着柔和却坚决的银芒。
林星尘没有立刻动身。粒子构成的“手”指向溪水旁那颗被暂时冻结的灰铅色时间蚀洞核心晶体。“隐患…不能留。”他的粒子流再次延伸,一部分如同最灵巧的手指,探入凝固晶体的缝隙,将内部残留的最后一点波动紊乱彻底抚平、隔离;另一部分粒子则在晶体表面迅速勾勒出极其微缩的十二地支锁链虚影。虚影一闪即没,晶体无声下沉,沉入溪底淤泥深处,像一个被暂时镇压的潘多拉魔盒。做完这一切,他又逸散出一些灰烬,能级补充微乎其微。他没有言语,粒子化的身影掠过水面,牵引着无形的立场包裹住阿箬,减轻她腿部的负担,沉默地指向蜿蜒向西的山涧方向。危机感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