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户部衙门外人头攒动。

朝廷发行大明振兴国债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不少商贾闻讯赶来，将衙门前不大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

赵四海也挤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往里张望。

忽然，他眼角瞥见一辆熟悉的马车驶近，车上跳下来的一个熟人，原来是昨晚一起喝酒的孙茂才。

“孙茂才，你个狗王八！”

赵四海一个箭步冲过去，指着对方鼻子就骂：“昨天醉仙楼里，是谁拍着桌子喊谁也不准买？你他娘的今天跑来做什么？”

孙茂才被当众戳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立刻梗着脖子反呛：“赵四海，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你来这儿又是做什么？看风景吗？”

“老子当然是，是……来看看！”

赵四海立刻反驳回去，但声音明显有点虚。

“巧了！我也是来看看！”

孙茂才假装毫不在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赵四海身后跟着的两辆大车，车上堆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大木箱。

赵四海顺着他的目光，也盯住了孙茂才带来的那几辆马车，车辕都压得有点弯了。

他嗤笑一声：“孙胖子，你来看看，用得着把全副家当都拉来？这箱子里的金银，怕不是来看戏的吧？”

孙茂才嘿嘿笑着道：“彼此彼此，咱哥俩……”

两人正说话间，又一辆装饰不俗的马车在人群边缘停下，车帘一掀，钻出来的赫然是昨天唉声叹气的钱万通！

赵四海和孙茂才同时一愣，也顾不上彼此争吵了，不约而同地朝着钱万通的马车挤了过去。

“姓钱的！”

赵四海抢先开口，大咧咧说道：“你不是前几日还跟哥几个哭穷，说周转不灵，连伙计的月钱都发不出了吗？怎么今天……倒有闲钱来买国债了？”

孙茂才随后道：“是啊钱掌柜！王侍郎可是说的很清楚，这国债风险难测，根基不稳！你就不怕血本无归？”

钱万通看着围上来的两人，脸上却没了昨日的愁苦，反而出奇地平静，说道：“孙掌柜，赵掌柜，你们可知，闯贼进城那会儿，你们知道我是什么光景？铺子被砸，库房被抢，几十年攒下的金银细软，被那些贼兵搜刮一空，连个铜板都没给我剩下！若不是陛下圣明，招安了那刘宗敏，下旨清退赃物，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饿死在街边了！”

“经此一劫，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谨慎观望？什么风险难测？都是屁话！这大明朝廷要是倒了台，管他闯军还是清军，肯定先从我们这些商贾开刀！”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有这大明的天还撑着，咱们这些人，才能安安稳稳地做买卖，才能混口饭吃！朝廷现在要银子打仗保江山，这钱，我不是买国债这是在买我自己的活路！”

他说完，不再理会两人，转身对家丁一挥手：“快！把箱子抬进去！别耽误了认购！”

赵四海和孙茂才对视一眼，纷纷招呼家丁跟了上去。

这时候，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赵掌柜，孙掌柜，两位来的早啊！”

两人回头看去，原来是绸缎庄的王掌柜。

赵四海忍不住说道：“王掌柜，您也来啦？”

王掌柜点点头，回道：“我若不赶早些，还不都被你们买完了！”

“您这话说的，我，我们……就是来看看！”

“对，来看看，您买您的，我们不急……”

两人一唱一和，尽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王掌柜哈哈大笑，说道：“若真的观望，就不会带着全部身家来了！”

赵四海和孙茂才看了看身后的马车，确实很扎眼。

“王掌柜，我还是有一事不明！”

孙茂才突然想到些什么，凑上来说道：“听说王侍郎是您的远房亲戚，关于国债发行……王侍郎可是说的很清楚，您今天来买国债，你就不怕得罪了王侍郎？”

王掌柜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哪里来的什么亲戚，不过是同乡，平日里我铺子遇到难处，想求他行个方便，门槛都快踏破了，他连个面都不露，推三阻四，银子送了一大堆，就是不给办事。”

“两位有没有发现，陛下为何提拔陈侍郎？从七品给事中一步登天，直接压了王侍郎半头！这人的做事风格完全不同，咱们提的那些防伪、兑付的建议，人家都听进去了，还改了章程！这才是真靠山！以后眼睛得放亮，得跟对人！”

赵四海猛地一拍大腿：“老王说得太他娘的对了！那个谁……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箱子抬进去！往前挤，晚了连汤都喝不上了！”

户部衙门口，越来越多的商贾涌来。

这些人当中有的确实想观望，有的准备偷偷买，可是，当他们看到赵四海、孙茂才、钱万通这些有头有脸的大商贾都争相抬着银子往里冲，当下顾不得脸面，纷纷招呼着伙计，抬着早就准备好的金银箱子，争先恐后地涌向认购点。

王鳌永悠闲地走下轿子，整理了一下官袍，可刚抬头，却愣在当场。

眼前车水马龙，骡车、马车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把路都堵死了。车上清一色都堆着沉甸甸的大木箱，伙计们吆喝着，奋力将箱子卸下往衙门里抬。人头攒动，全是穿着绸缎、锦袍的商贾，个个神情亢奋，拼命往里挤。

王鳌永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抬头仔细看了看门楣上的匾额。

没错啊！就是户部衙门！可这……什么情况？

他惊疑不定地扫视着人群，很快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赵四海，孙茂才，钱万通……

他立刻反应过来，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怒直冲脑门。

这些混账东西，表面上答应的很痛快，今天就……就全都反水了？

就在这时，户部衙门那扇沉重的大门被完全推开，陈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众商贾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的，眼中只有期盼。

陈介扫视一圈，然后朗声宣布：“承蒙陛下洪恩，为解国难，兴国运，特准发行大明振兴国债！今日首发，总额度三千万两！以朝廷信誉担保，按章程如期兑付本息！认购开始！”

“我……我认购二十万两！”

“让让！让让！是我的先到的……”

“挤什么挤！我们早就来了！”

“孙掌柜！快！这边！”

“钱老爷！钱老爷！我们在这！”

“买！有多少买多少！”

“别挡道！抬银子！”

王鳌永呆立在原地，脸色煞白。

他想不通，为何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