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洞穴微光

林伯的身体凉透的时候，洞里的火也彻底熄了。

最后一点火星子在寒风里挣扎了两下，终于被从熊皮缝隙钻进来的雪粒子打灭。

黑暗像潮水似的涌过来，瞬间填满了岩洞的每个角落，只剩下洞外风雪呼啸的声音，像是有无数野兽在洞口磨牙吮血。

襁褓里的小家伙动了动。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怕，而是肚子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空荡感越来越凶。

他还不懂得“死亡”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到胸口那团曾经温暖的东西变得僵硬冰冷，再也不会有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了。

他哼哼了两声，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小嘴本能地张合着，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吮吸的东西。

黑暗里，他的小手胡乱挥舞，不知怎么就抓到了腕上那枚冰凉的指环。

那触感很奇特，不像洞穴里的石头那样带着潮湿的寒气，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能沉到骨头缝里的凉

小家伙把指环凑到嘴边，用没长牙的牙龈一下下啃咬着，像是在对付一块顽固的冻肉。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风雪渐渐小了些。天光透过岩缝渗进来一点点，昏黄惨淡，勉强能看清洞里的情形。

林伯的身体已经被飘落的雪花半掩，只露出一截裹着兽皮的胳膊，僵硬地伸在外面。

小家伙饿极了。

他挣扎着从林伯冰冷的怀里滚出来，襁褓散开了大半，露出瘦弱的小胳膊小腿。皮肤冻得发青，却依旧带着婴儿特有的柔嫩。

他趴在雪地上，小小的鼻子翕动着，似乎在寻找能吃的东西。

嗅觉是他目前最灵敏的感官。林伯尸体旁散落着几块冻硬的兽肉，那是老人前几天猎到的雪豹肉，本想留着过冬，现在却成了这孩子的救命粮。

肉冻得像石头一样硬，表面还结着层白霜。小家伙扑过去，用牙使劲啃，却只能在上面留下几个浅浅的牙印。

他急得哼唧起来，小拳头捶打着冻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掉下来。

这孩子似乎天生就不会哭。

折腾了半天，他终于在一块肉的边缘找到个裂缝。

大概是林伯生前没啃干净的地方，带着点残留的肉筋。小家伙立刻把嘴凑上去，用牙龈一点点刮，一点点撕，哪怕只能吃到一点点肉末，也吃得格外认真。

冰冷的肉渣滑进喉咙，像吞了块冰碴子，刺得他喉咙生疼。

但他毫不在意，依旧埋头苦啃，小脸上沾了不少肉末和雪粒，像只刚偷吃完东西的小猫。

吃饱了一点，困意就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寒颤，蜷缩成一团，把自己埋进林伯身边的枯草堆里。

小手又下意识地抓住了腕上的指环，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越来越冷，像是掉进了冰窖。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牙齿忍不住打颤。就在他快要冻僵的时候，腕上的指环突然微微发热。

那热量很微弱，像一小团火苗，顺着手腕慢慢往上爬，流过胳膊，淌过胸口，最后在丹田的位置停下，暖洋洋的，驱散了不少寒意。小家伙舒服地哼了一声，往枯草堆里缩得更紧了些，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重复着。

小家伙靠着岩缝里渗出来的雪水和林伯留下的冻肉，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他长！得很慢，瘦弱得像根豆芽菜，但眼睛却越来越亮，黑得像深潭，透着股机灵劲儿。

几个月后，他已经能扶着岩壁蹒跚走路了。

学会走路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水源。岩缝里的渗水在冬天会结成冰，他就用小拳头砸，用石头敲，直到弄出一点点水来，然后趴在地上，像小狗一样舔舐。

林伯留下的冻肉很快就吃完了。他开始在洞里摸索，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

草根、树皮、甚至是墙上的苔藓，只要能塞进嘴里的，他都敢尝一尝。

好几次吃到有毒的植物，上吐下泻，差点送了命，但每次撑过去之后，他好像就对那种毒素有了点抵抗力。

他越来越依赖腕上的指环。

每次饿到极致，或者冷得受不了的时候，指环就会适时地发热。

虽然那热量依旧微弱，但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一点支撑。他开始有意识地啃咬指环，好像这样就能让它更快发热似的。

有时候，他会坐在洞口，望着外面白茫茫的山林发呆。

小小的脑袋里还没有“世界”的概念，只知道外面很冷，有会飞的鸟，有会跑的兔子，还有……会叫的狼。

洞外的雪地上，经常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脚印。

那些脚印很大，带着尖锐的爪痕，一看就知道是猛兽留下的。

小家伙很聪明，看到这些脚印就会躲回洞深处，用石头堵住洞口，直到确定外面没动静了才敢出来。

他见过那只狼。

那是一只孤狼，体型很大，毛色是灰黑色的，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它总是在洞口徘徊，绿幽幽的眼睛盯着洞里，露出尖利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第一次见到狼的时候，小家伙吓得浑身发抖，躲在林伯的尸体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但那只狼只是在洞口转悠了几圈，并没有进来，最后悻悻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孤狼几乎每天都会来。

它像是盯上了这个山洞，也盯上了洞里的小家伙。有时候会在洞口守一整天，饿了就去附近捕猎，捕到猎物后，还会把血淋淋的肉块拖到洞口，像是在引诱他出去。

小家伙很警惕。

他能感觉到狼身上的凶气，那是一种想要把他撕碎吃掉的欲望。但他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不管那只狼多饿，多凶狠，始终不敢踏进洞口半步。

有一次，狼大概是饿疯了，猛地往前一扑，前爪已经伸进了洞里。

就在这时，小家伙腕上的指环突然变得冰凉刺骨，一股无形的气息从指环上散发出来，笼罩了整个洞口。

那只狼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着洞口，绿幽幽的眼睛里充满了忌惮。

它对着洞口龇牙咧嘴地低吼了几声，最终还是夹着尾巴跑了。

小家伙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指环。

还是那枚黑漆漆的铁环，没什么变化，摸上去依旧冰凉。但他隐隐觉得，刚才狼的退缩，可能和这枚指环有关。

从那天起，他对指环的态度变了。

不再只是饿了冷了才啃咬，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把指环握在手里把玩。

他发现这枚指环很坚硬，不管他怎么摔，怎么砸，甚至用牙齿咬，都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冬天。

小家伙已经三岁了，虽然还是瘦瘦小小的，但身手却很灵活。

他能像猴子一样在洞里的岩石上攀爬，能准确地找到岩缝里最干净的渗水，还学会了设置简单的陷阱捕捉钻进洞里的小老鼠。

林伯的尸体早就被风雪彻底掩埋了，只在洞里留下一个浅浅的土堆。

小家伙有时候会坐在土堆旁，用小手摸着上面的积雪，好像在和老人说话。他已经不记得林伯的样子了，只模糊地记得那双手很温暖。

洞外的孤狼还在。

它似乎也老了一些，动作没以前那么敏捷了，身上的毛也变得有些杂乱。

但它还是每天来洞口徘徊，只是眼神里的凶气少了些，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有时候，小家伙会大胆地走到洞口，和狼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

狼会对着他低吼，露出獠牙，但不会再扑上来。小家伙也不害怕，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它，小手紧紧攥着腕上的指环。

一人一狼，就这样在黑山的风雪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春天到来的时候，黑山开始解冻。

雪水顺着岩壁流进洞里，汇成一条条小溪。洞外的山林变得绿油油的，各种小动物也活跃了起来。

小家伙的食物来源多了起来，他学会了挖野菜，捉虫子，甚至能用藤蔓做个简单的套索，套住那些不小心闯进洞附近的小兔子。

他长得更快了，虽然还是很瘦，但胳膊腿变得结实了不少，眼神也越来越灵动。他开始敢走出洞口，在附近的林子里活动。

每次出去，他都会把指环攥得紧紧的。

那枚指环就像是他的护身符，带着林伯的气息，也带着一种让他安心的力量。

他不知道这枚指环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为什么会被丢在黑山。

他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

像林伯说的那样，像黑山的狼一样，顽强地活下去。

洞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小家伙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嘴角咧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树林，望向黑山更深处。

那里云雾缭绕，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也似乎藏着某种吸引他的东西。

腕上的指环，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像是在回应着他的目光。

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