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8日，圣菲利普堡因缺少食物又被密西西比汛期的洪水倒灌，率先举起了白旗！

得知了新奥尔良落陷的消息，杰克逊堡一个叫威尔逊的青年终于勇敢地将枪口对准堡垒的指挥官！黑人工兵们点了堡里最后的火药库！士兵哗变！杰克逊堡解放！

5月1日，当联邦陆军少将本杰明·富兰克林·巴特勒的军靴踏上新奥尔良湿漉漉的石板路时，门罗市长的闭门对抗变得异常可笑！

这座曾被誉为“南方明珠”的城市，如今已是一座“无主之城”。没有欢迎的鲜花，没有象征性的抵抗，只有无数双躲在百叶窗后、充满恐惧与敌意的眼睛，注视着深蓝色军服的洪流涌入街道。

巴特勒将军，一个以冷酷务实著称的陆军政客将军，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他的命令砸碎了城市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日落之后，所有人必须留在家中！违者，军法处置！”

“新奥尔良，即刻起，实行军事管制！”

昔日的繁华喧嚣被沉重的皮靴声取代。

北军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把守着每一个重要的街口、桥梁和广场。

新奥尔良的夜晚，第一次被如此彻底、令人窒息的寂静所笼罩。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紧随军事管制而来的，是赤裸裸的掠夺。

巴特勒的士兵们手持盖着鲜红印章的清单，如索命的无常，敲开了一扇扇华丽的大门。

“奉联邦陆军司令部命令，没收叛乱资产！”

口号冰冷而强硬，士兵们涌入那些曾经属于富商、官员、种植园主的宅邸。

精美的路易式家具被粗暴地拖拽、刮花；墙上价值连城的油画被随意取下，堆放在角落；银质餐具、水晶器皿被成箱地搬走；甚至连私人书房里的信件、日记也被翻检、查封。

曾经衣香鬓影、举办过无数沙龙的豪宅，大门上被贴上刺眼的封条，恐惧和愤怒在紧闭的门窗后燃烧，却无人敢言。

处理完富人，巴特勒将军迅速恢复了某种形式的“劳役”，士兵们端着刺刀，挨家挨户地“征召”健壮的黑人男子。

“为联邦服役！修筑工事！”

命令不容置疑！

无数棉花田里的苦力，在刺刀的寒光下，瞬间又沦为军事强权的工具。他们被驱赶着，在士兵的押送下，前往各处修筑防御工事。

自由的光环在枪口下黯淡无光，这座城市的创伤，在占领者的铁腕下，被撕得更加鲜血淋漓。

在这场席卷全城的洗劫风暴中，“夜莺巢”却保持着平静。

当一队巴特勒的士兵，拿着那份长长的、标注着无数名字的查封名单，来到“夜莺巢”那扇熟悉的雕花大门前时，带队的上尉皱紧了眉头。

他的目光在名单上“伊莎贝拉·杰克逊”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这个名字，似乎有些不同。

上面标准着“自己人”！

具体是什么，上尉也说不清，但一种本能的谨慎让他抬起了手，阻止了士兵准备破门的动作。

一名副官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声音很轻，内容无人知晓，但上尉紧绷的下颌似乎松弛了一丝。他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扇紧闭的大门，然后挥了挥手。

“撤。”

士兵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服从了命令。

上尉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印着“军事观察点”的封条，亲自贴在了“夜莺巢”大门上。这薄薄的一张纸，含义模糊，却像一道无形的护身符，暂时将这座精致的建筑与外面肆虐的掠夺风暴隔绝开来。

这微小的差别，成了伊莎贝拉·杰克逊唯一的避风港。

宵禁下的新奥尔良，“夜莺巢”一楼那曾经灯火辉煌的大厅，此刻空旷得令人心慌。

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有吧台附近几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蒙着白布的桌椅。

伊莎贝拉·杰克逊独自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她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灯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却一口未动，只是无意识地晃动着，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却空洞的声响。

陆擎苍和之前一样，突然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阴影里。

“你来了？”

“嗯。”

“真的……不能留下吗？”伊莎贝拉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杯中晃动的液体上，仿佛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

阴影中，陆擎苍摇了摇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决绝。

“不能。我的事还没了结。”

大厅里再次陷入沉寂，静得能听到油灯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两人各自的心跳。

“好吧。”伊莎贝拉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她终于抬起头，目光却没有看向阴影中的男人，而是投向舞池中央那片被白布覆盖的空旷，像是那里还残留着昔日的华尔兹旋律。然后，她仿佛不经意地，用更轻的声音问道：“那么……格林先生，你有妻子吗？”

“有的。”陆擎苍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昏黄的光线下，伊莎贝拉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她脸上那强装的平静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几秒钟内，她眼神深处某种隐秘的、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光亮，剧烈地摇曳了一下，然后迅速地黯淡、熄灭，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落寞。

她轻轻地将酒杯放在吧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声。

灯光勾勒着她优美的颈项线条，那张颠倒众生、在无数沙龙中游刃有余的美丽面庞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被风暴彻底洗礼后的淡然与倦意。

她缓缓转过身，终于正对向那片阴影。脸上努力扬起一个她最擅长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的礼节性微笑，优雅依旧。

“祝你好运，格林先生。”伊莎贝拉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看来，我是不得不守在这里了。也许，这就是‘夜莺巢’的宿命。这座房子，这些人情世故的牵绊。我大概一辈子都得困在这片牢笼里了。好在这里还有我的员工和七个叔叔。”

“不过……等这场该死的战争彻底结束了，尘埃落定，如果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伊莎贝拉眼神变得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豁达，“欢迎回来看看。看看这座房子还在不在，看看我这个守房子的老板娘，是不是还没被这乱世磨成一个面目可憎的糟老太婆。”

陆擎苍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伊莎贝拉，这个努力守护着她自己最后一方小天地的、疲惫而孤独的女人的脸上，

最终，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然后，像他无数次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样，他的身影向后微微一退，彻底融入那片阴影之中。

空旷死寂的大厅里，只剩下伊莎贝拉·杰克逊孤单的身影。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外面巡逻士兵的皮靴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宵禁的深夜里。

新奥尔良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