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卷惊世
第2章 残卷惊世
官道上的积水映着铅云,马车碾过泥泞,溅起细碎的水花。苏明药望着远去的太医院车驾,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药囊系带。破庙中流民们的议论仍在耳边回响——下毒、大官、无药可医,这些字眼像银针般扎进他的神经。
“小郎君可是要去镇子?”
沙哑的嗓音惊得他回头。庙门前不知何时站着个灰袍老者,腰间挂着个褪色的药葫芦,褶皱里嵌着细碎的草屑。老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盯着他背上的药囊:“老身方才瞧你使的锁血针法,倒有些苏家的影子。”
苏明药浑身紧绷,手按在藏《毒经》残卷的夹层上。父亲临终前反复叮嘱,苏家之名在京城是催命符,可眼前老者竟一语道破?他强压下心绪,淡声道:“老人家认错了,我不过略通皮毛。”
“认错?”老人突然笑出声,露出缺了半边的牙床,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他手腕,“那你敢不敢跟老身赌一局?前面镇子上中毒的官员,太医院救不了,老身却知道解药。”
苏明药瞳孔微缩。老人掌心粗糙,虎口处结着常年握药臼留下的茧子,确实像行医之人。但蹊跷之处更甚——若真有解药,为何不直接施救邀功?
“赌什么?”他不动声色抽回手。
“你若赢了,老身便告诉你,三年前苏家灭门案里,那味‘牵机引’从何而来。”老人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精光。
苏明药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三年来他踏遍大江南北,搜集的线索都断在京城权贵手中,而眼前陌生老者竟直戳他最深的伤疤!可越是急切,越要冷静。他盯着老人腰间的药葫芦,冷笑道:“若我输了?”
“也简单。”老人从袖中摸出块刻着蛇纹的青铜牌,牌面浮着暗红锈迹,“把你背上那卷《毒经》残卷,换这块‘药王令’。”
苏明药后退半步,惊怒交加。药王令是三大药王世家相传的信物,象征至高医术权威,此刻却出现在这来历不明的老者手中?他正要开口质问,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五匹黑鬃马踏碎积水而来,为首之人披着玄色锦袍,腰间玉佩刻着“御”字暗纹。
“可是方才在破庙救人的大夫?”来人勒住缰绳,目光扫过苏明药的药囊,“我家大人听闻先生医术过人,特命我等相邀。镇中药行里,有位贵客急需救治。”
苏明药看向灰袍老者,却见对方已隐入庙旁的竹林,蛇纹青铜牌在他掌心泛着冷光,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或许,这就是接近真相的机会。
“带路。”
半个时辰后,苏明药踏入镇子最大的药行“回春堂”。前堂药柜上摆着金丝楠木匣,装着长白山人参、南海珍珠粉等名贵药材,空气中却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穿蟒纹补服的中年男子躺在后堂榻上,脸色青紫如猪肝,七窍渗出黑血,显然早已气绝。
“这是礼部侍郎周大人。”玄衣侍卫沉声道,“昨夜在醉仙楼宴请同僚,子时突然腹痛如绞,辰时便……”他顿了顿,“太医院的张供奉查验后,断定是误食河豚毒。”
苏明药皱眉。河豚毒虽烈,但中毒者多是全身麻痹、呼吸困难,绝无七窍溢血之状。他蹲下身子,拨开死者紧咬的牙关,一股腥甜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仔细观察,齿缝间粘着极细的黑色粉末,舌尖上密密麻麻布满针孔状血点。
“这不是河豚毒。”他指尖蘸起一点黑血,凑近鼻尖轻嗅,“是……”
“大胆!”一声怒喝打断他的话。珠帘后转出个穿月白锦袍的老者,山羊胡气得直颤,腰间玉牌刻着“太医院正五品供奉”,“张大人已定论是河豚毒,你一介草医,竟敢妄言?”
苏明药认得此人——张鹤龄,太医院最守旧的老臣,曾在父亲在世时多次刁难苏家医术。他起身冷笑:“张大人可知,河豚毒入体,当以槐花、黑豆解毒,为何死者口中残留的竟是……”他突然抓起死者僵硬的手腕,“紫雪丹?”
围观者发出惊呼。紫雪丹是太医院秘制药丸,专治热病神昏,主要成分朱砂、雄黄皆是燥热之物,若用于河豚毒,反而会加速毒素攻心。张鹤龄脸色骤变:“定是有人事后胡乱施救!”
“胡乱施救?”苏明药扯开死者衣领,露出胸口大片暗紫色尸斑,“中毒者三日前便有肺热咳嗽之症,张大人查验尸体时,竟看不出他早就在服用紫雪丹?”他转头看向玄衣侍卫,“敢问周大人近日是否脾气暴躁、夜间盗汗?”
侍卫愣了愣,下意识点头。苏明药从药囊取出银针,刺入死者百会穴,针尖瞬间发黑:“这是砒霜与紫雪丹相克之症。砒霜慢性中毒,紫雪丹加速毒性发作,两味药看似无关,实则杀人于无形。”
张鹤龄涨红着脸,突然指着苏明药大喊:“你、你定是凶手同党!借机混淆视听!来人,将这草医拿下!”
“慢着。”玄衣侍卫抬手拦住冲来的家丁,目光在苏明药和张鹤龄之间打转,“我家大人吩咐过,若有人能说清中毒缘由,即刻请入内堂。”他侧身让出通道,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苏大夫,请。”
内堂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却盖不住血腥味。檀香木榻上躺着个穿绯袍的中年男子,正是中毒未死的主事官员。他双眼紧闭,嘴唇乌青,腕间脉搏微弱得几乎不可察。几案上摆着太医院开的药方,最显眼的一味竟是“犀角”——这味药性大寒,常人服用都会损伤阳气,更何况本就体虚的中毒者?
“苏大夫,若你能救醒我家大人,重重有赏。”玄衣侍卫递来一方素帕,“若不能……”他未说完的威胁让空气瞬间凝固。
苏明药展开素帕,上面是中毒官员呕出的黑血,凝结成块,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他捏起一点血渍,放在舌尖轻尝,瞳孔猛地收缩——果然是“鹤顶红”,但混入了极微量的“钩吻”汁液,两种毒物相生相克,竟将毒性发作时间延长了整整两日。
“取三碗井水,五钱绿豆,三钱黄连。”他迅速写下药方,“再备三十根银针,九根长三寸,二十一根长一寸半。”
“就凭这些寻常药材?”张鹤龄冷笑,“我太医院的千年人参、深海龙涎香都无效,你……”
“张大人若不信,大可看着。”苏明药卷起中毒者衣袖,在曲池穴、内关穴迅速刺入九根银针,手法快如闪电,“鹤顶红属大热之毒,钩吻汁液却是至寒,两毒相搏,毒火攻心。若用温补之药,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一边解释,一边将煮沸的绿豆黄连汤灌入中毒者口中,又在其百会、涌泉等穴位扎下二十一根银针:“绿豆解百毒,黄连泻心火,再以银针引毒下行。但最关键的……”他突然扯开中毒者衣襟,在胸口膻中穴重重一拍,“是逼出淤积的毒血!”
鲜血混着黑沫从中毒者口中喷出,腥臭难当。张鹤龄后退几步,捂住口鼻:“这、这成何体统!”
苏明药却不理会,专注观察银针变化。当尾椎处的银针由黑转灰时,他终于松了口气:“暂时无碍了。三日后再服一剂甘草汤,便可痊愈。”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环佩声响。明黄绸缎裙摆扫过门槛,香气淡雅,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苏明药抬头,正对上一双凤目——三公主裴明薇斜倚在侍女怀中,朱唇微启,声音甜得发腻:“听闻有位神医破了毒杀案?本宫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她的目光落在苏明药脸上,突然顿住。而苏明药看着她腕间若隐若现的赤色胎记,手心里的冷汗浸透了袖角——那胎记的形状,竟与父亲临终前在他掌心用血画出的符号,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