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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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宫廷毒影 贵妃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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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的夜总是比别处更沉。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动,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响,混着殿内压抑的啜泣,像支不成调的安魂曲。苏明药站在丹墀下,看着太医院院判张鹤龄的师弟——王御医,正抖着花白的胡子,往李贵妃的安神汤里撒着糯米。

“此乃中邪无疑!”王御医的声音尖利,划破殿内的死寂,“贵妃娘娘夜夜梦见恶鬼索命,定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需用糯米驱邪,再请道士来做法事。”

苏明药的目光落在李贵妃的床幔上。那明黄色的纱幔绣着缠枝莲纹,边缘却泛着不易察觉的银灰色——那是“梦魇草”的汁液沾染后的痕迹。这种草药晒干后磨成粉,混入熏香或汤药,能让人夜夜噩梦,久服则心神俱裂,状似中邪,实则是慢性中毒。

“王大人确定是中邪?”他上前一步,药囊上的铜环撞出轻响,“晚辈倒觉得,贵妃娘娘的症状,更像是‘梦魇草’中毒。”

王御医猛地回头,三角眼在烛火下闪着凶光:“放肆!你一个刚入御药监的末流供奉,也敢质疑太医院的诊断?”他指着李贵妃露在锦被外的手腕,“你看这脉象紊乱,面泛青黑,分明是恶鬼缠身的征兆!”

苏明药没理会他的呵斥,走到床边。李贵妃侧卧在榻上,眉头紧蹙,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梦话,额头上沁着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珍珠步摇。他轻轻掀开锦被一角,见贵妃的指甲缝里沾着细碎的草屑,淡绿色的,正是梦魇草的叶梗残留。

“敢问王大人,”苏明药拿起贵妃枕边的熏香球,球内的香灰泛着灰绿色,“这‘凝神香’是太医院特制的吗?晚辈闻着,里面似乎混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王御医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强作镇定道:“此香是陛下亲赐的,能有什么问题?定是你这野医想借机攀附贵妃,故意造谣生事!”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李贵妃是太子的生母,太医院向来对长信宫的诊案格外上心,如今被个无名小卒质疑,王御医脸上自然挂不住。

苏明药却不管这些,他取来银簪,挑了点香灰放在舌尖轻尝——初时是沉香的醇厚,随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舌根发麻,正是梦魇草的味道。这种草的毒性极缓,每日少量混入熏香,半个月才会出现明显症状,先是多梦,再是惊厥,最后心脉骤停,死状与中邪无异,最是适合慢性下毒。

“贵妃娘娘近半月来,是否总在寅时惊醒?”苏明药放下银簪,目光扫过殿内的陈设,“醒来后头晕目眩,喝再多安神汤也无用,反而愈发嗜睡?”

守在床边的大宫女扑通跪了下来,泪如雨下:“苏供奉说的句句属实!奴婢半月前就发现娘娘不对劲,可王大人总说是劳累过度,开的汤药根本不管用……”

王御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苏明药的手不住颤抖:“你、你血口喷人!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野医拖出去!”

“谁敢动他?”

沉缓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沈清晏披着件玄色披风,踏着月光走进来,孔雀蓝的官袍在烛火下泛着暗纹。他看都没看王御医,径直走到床边,指尖搭在李贵妃的腕脉上,片刻后皱起眉:“脉象虚浮,气若游丝,确实是梦魇草毒没错。王大人,太医院的药典里,难道没记载过这种毒草的特性?”

王御医张口结舌,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沈、沈大人,这……老臣一时疏忽……”

“疏忽?”沈清晏放下李贵妃的手,语气陡然转冷,“梦魇草毒与中邪的脉象天差地别,你连这点都分不清,怕是不配坐在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上。”他转向苏明药,“可有解药?”

“有。”苏明药从药囊里取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粉末,“这是‘清魂散’,用远志、合欢皮、朱砂按三钱比二钱比一钱的比例研磨,温水冲服,半个时辰就能醒。但要除根,需用‘醒神汤’,连服七日,每日辰时煎服,药材我这就写方子。”

他取来纸笔,迅速写下药方,字迹清劲有力,每味药材旁都标注着炮制方法——远志需用甘草水浸泡三日,去其燥性;合欢皮要炙过,增强安神之效;朱砂需水飞三次,去除毒性。这些细节都是家传的讲究,寻常御医根本不会如此精细。

沈清晏看着药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按方子抓药,让御膳房立刻煎。”他转向王御医,声音冷得像冰,“你被停职查办,待查清梦魇草的来源,再听候发落。”

王御医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这一查,必然会牵扯出更多事——这梦魇草是张鹤龄生前特意嘱咐他留意的,半月前确实有个匿名包裹送来了这种草,说是“能让不听话的人安分些”,如今想来,竟是要借他的手毒害李贵妃!

苏明药看着王御医被拖出去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李贵妃是太子生母,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毒害她?若真是太子的政敌,为何不直接下烈性毒药,反而用这种慢性毒草?这更像是在警告,或是某种试探。

“你留在这里照看,我去查香的来源。”沈清晏低声道,指尖在苏明药手背上快速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为“有内鬼,小心”。

沈清晏走后,殿内渐渐安静下来。苏明药守在床边,看着李贵妃喝下清魂散,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大宫女端来参汤,感激道:“苏供奉真是活菩萨,若不是您,娘娘怕是……”

“这香是从何处来的?”苏明药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熏香球上,“最近有没有生人进过长信宫?”

大宫女想了想,迟疑道:“半月前,三公主派人送来一盒‘凝神香’,说是西域贡品,对安神很有效。娘娘用了那香之后,才开始做噩梦的……”

苏明药心头一震。又是裴明薇!她先是让楚无咎将灵芝碎片交给他,又在黑市设局,如今竟牵扯出毒害李贵妃的事?这盘棋下得未免太大,难道她想同时扳倒太子和李贵妃,为自己争夺储位铺路?

正思忖间,李贵妃突然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她的瞳孔还有些涣散,看清苏明药时,虚弱地问:“你是谁?”

“臣御药监供奉苏明药,奉陛下旨意前来为娘娘诊脉。”

李贵妃沉默片刻,突然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个刚醒的人:“我梦见……梦见先帝的药炉塌了,里面爬出来好多药人,都长着一样的脸……”她的声音发颤,带着极度的恐惧,“他们说,我知道得太多了,要带我去见先帝……”

苏明药的心猛地沉下去。李贵妃的梦绝非偶然,定是她知道些关于先帝炼药人的秘辛,才被人用梦魇草下毒,试图让她精神崩溃,吐出秘密。而这背后主使,十有八九与当年的药人计划有关,甚至可能与苏家灭门案脱不了干系。

“娘娘别怕,毒已经解了。”他轻轻抽回手,安抚道,“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身子好些再说。”

李贵妃却像是没听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帐顶,喃喃自语:“那药人……胸口都有个‘苏’字烙印……和当年给先帝试药的那个孩子一样……”

苏明药浑身一僵。胸口有“苏”字烙印的药人?难道是指楚无咎?还是说,当年苏家有人被抓去做了药人?他刚想追问,李贵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竟是又中毒了!

“快!拿银针来!”苏明药大喊,同时按住李贵妃的人中,“谁刚才靠近过娘娘?”

殿内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最后大宫女颤声道:“只有……只有刚才送参汤的小太监……”

苏明药立刻看向那碗参汤,用银簪一探,簪尖瞬间变黑——里面掺了“鹤顶红”!这毒发作极快,显然是有人见李贵妃醒来,怕她说出秘密,情急之下下的毒手。

他迅速取出银针,刺入李贵妃的百会、膻中、涌泉三穴,暂时护住心脉,同时从药囊里掏出“解砒霜方”——这是父亲生前炼制的药丸,用绿豆、甘草、金银花等十几种药材秘制,能解多种金属毒物。

药丸喂下去后,李贵妃的脸色稍稍缓和,却依旧昏迷不醒。苏明药看着那碗参汤,心中寒意刺骨——这长信宫看似平静,实则处处是杀机,连一碗参汤都能被人动手脚,可见内鬼的势力有多庞大。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李贵妃苍白的脸上,竟有种诡异的安详。苏明药守在床边,指尖残留着药丸的苦涩,像吞下了一颗化不开的疑虑。

他知道,李贵妃的梦和那句关于“苏”字烙印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这背后藏着的秘密,或许比九窍玲珑芝的下落更重要,甚至可能直接指向苏家灭门的真相。而他,已经被彻底卷入这场宫廷毒斗的漩涡中心,想抽身,难了。

沈清晏回来时,带来了查到的消息:那盒西域贡品香,确实是裴明薇送的,但香里的梦魇草是后来被人加进去的,送香的太监已经在城外被灭口,死前手里攥着半块太医院的腰牌。

“是王御医的人做的。”沈清晏看着昏迷的李贵妃,脸色凝重,“但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敢在长信宫下毒,绝不是他一个院判能担得起的。”

苏明药没说话,只是将李贵妃梦中的话复述了一遍。沈清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沉默半晌,才低声道:“看来,我们得尽快找到你父亲留下的那卷《毒经》全本了。里面或许有关于药人烙印的记载。”

晨光中的长信宫,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苏明药望着殿外初升的朝阳,突然觉得这皇宫就像个巨大的毒炉,每个人都在里面被熬煮着,有的成了治病的药,有的成了索命的毒。而他这株刚冒头的药草,想要活下去,就得比毒更狠,比蛇更滑。

他摸了摸怀里的灵芝碎片,碎片的棱角硌着胸口,像在提醒他:前路凶险,步步惊心。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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