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穷骨拒千金 丹心炼硬魂
第4章 穷骨拒千金 丹心炼硬魂
“胖子,你原先说,你爹跟你三叔都练过把式?”
李青云走到王胖子身边,一边指点着他那笨拙得像是狗熊抓耗子的萃取手法,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王胖子“嘿”了一声,脑门上的汗珠子顺着肥肉的褶子往下滚:
“嗨,算什么把式哟,瞎练着玩的。
“我爹年轻那会儿在军营里混过几天,学了套军中的拳脚,我三叔呢,跟着我爷爷在镇上当过几年趟子手,护送个车马啥的。
“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糊弄糊弄咱们乡里的混混还成,真碰上练家子,不够人家一指头戳的。”
李青云心里那点儿刚燃起来的小火苗,“刺溜”一声,像是被一盆冰碴子水给浇灭了,连点青烟都没冒。
他还寻思着能从王胖子这儿摸到点儿门路呢。
“那你……会么?”
他还是不死心。
“我?”
王胖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爹说了,家里那点玩意儿上不得台面,想学真本事,就得去山下坊市的‘扬威武馆’。
“可你猜怎么着?光拜师礼就十五两雪花银!往后每月还得再交二两的月钱。
“我爹给了我钱,让我去学武,但依我看,有那闲钱,不如多买几头妖兽崽子,养大了还能换俩钱儿。
“反正宋家护卫队马上要招人了,到时候被他们选中了,也会教武功的,而且免费!”
十五两银子!
李青云心里头咯噔一下。
他摸了摸怀里那瘪瘪的布袋。
里头是他这段时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家当,一两二钱碎银子,外加十来个铜板。
这点钱,别说拜师了,怕是连武馆的大门朝哪儿开都摸不着。
一股子愁闷劲儿,就跟块湿了水的棉花,堵在他心口窝,又沉又闷,让他有点儿喘不上气。
“行了!你别走神!”
李青云眼睛瞟到炉火,赶紧拍了王胖子一巴掌,“火候!注意火候!草药快成灰了!”
在他连说带骂下,王胖子总算萃取出了一滴颜色发黑,还带着焦糊味儿的药液。
虽说没法儿跟李青云那滴药液比,但好歹够交差了。
王胖子累得一屁股坐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气,脸上倒乐开了花。
“成了!青云,我成了!”
李青云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儿,也给气笑了,心里头的郁闷倒是散了点。
他想着,路得一步步走,饭得一口口吃,着急也没用。
这世道,就跟熬药似的,火候不到,什么都成不了。
两人刚收拾利索,还没等动身,就见几个身影跟几根肉桩子似的,懒洋洋地堵住了丹房门口。
为首的,正是沈瑞。
王胖子脸上的肉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把李青云往身后拽,那手心冰凉还冒着汗。
“青云,是沈瑞……咱们绕道走。”
可沈瑞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王胖子的肩膀,像两根钉子,直直地钉在了李青云身上。
他身后那俩跟班,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李师弟,可真是用功啊。”
沈瑞拿腔拿调地开了口,那调子像是从嗓子眼儿里细细地碾出来的,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赏识”。
“今儿个,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一个放马的,还有这么份儿机灵。”
李青云没言语,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瞧着他。
他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胖子在他身后,大气儿不敢出,攥着他胳膊的手又紧了几分。
沈瑞见他不接茬,也不恼,像是说书先生抖包袱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
那钱袋鼓鼓囊囊的,看着就沉。
他掂了掂,嘴角一撇,随手就跟扔块骨头似的,扔到了李青云的脚底下。
“这儿是十五两银子。拿着,算是哥哥我赏你的。”
钱袋口没扎紧,这么一摔,白花花的银子滚出来好几块,在傍晚的残阳底下,闪着刺眼的光。
那贼亮的光,就跟一把把小钩子,直往人心里钻,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王胖子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块银子,喉咙里“咕咚”一声。
李青云的眼皮也猛地跳了一下。
十五两银子!
这笔钱,砸在地上,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心上。
有了它,就能进“扬威武馆”,就能挺直了腰杆。
甚至,能立刻离开这宋家,去山下置办几亩薄田,再也不看人脸色。
“往后,跟着我,”沈瑞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像是在画一张香喷喷的大饼,“我保你每月的月钱,只多不少。
“等我成了正式炼丹师,在长老面前提你一句,当个管事,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运气好,再给你一两张没用的低阶丹方,就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
李青云的腰,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弯了下去。
沈瑞的嘴角,勾起一抹猫捉老鼠般的笑。
他甚至能听见身后王胖子那绝望的、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穷人嘛,骨头都是软的,给点小钱,哪有不跪的。
可李青云只是把散落在地上的银子,一块一块地捡了起来。
他捡得很慢,很认真,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宝贝似的。
然后,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上头的土,放回钱袋里。
他能感到王胖子在后面轻轻地扯他的衣角,那意思是让他赶紧收下。
可李青云站直了身子,双手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递还给沈瑞。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跟邻居唠家常似的。
“沈师兄,谢您看得起。”
他把钱袋往前递了递,“但这钱,我不能收。
“我李青云是穷,可这腰杆还没断。
“这丹房里的路,我想自个儿一寸一寸地拿脚量出来。
“那样吃进嘴里的饭,嚼着才香,睡得才踏实。”
沈瑞脸上的笑容,像是让冰给冻住了,跟着“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剩下的,就只有那阴得能拧出水来的冷脸。
他没伸手接,就那么任由钱袋从李青云手中滑落,“啪嗒”一声,又掉在了地上。
“不识抬举!”
他往前迈了一步,几乎贴在了李青云脸上,凑到他耳边,用毒蛇吐信子一样的声音,嘶嘶地说:
“你可知道,去年的秦明?”
李青云的瞳孔猛地一缩。
身后的王胖子,浑身都开始发抖。
“他天赋比你好,骨头……也跟你一样硬。”
沈瑞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说梦话,却又像一根冰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人心里钻。
“后来啊,也不知怎么就‘想通’了,自个儿说家里有事要走。
“打那以后,就没人再见过他喽。
“你说这事儿,巧不巧?”
这话,他说得平平淡淡,可里头那股子寒意,却让这晾晒场里的太阳都冷了几分。
沈瑞直起身子,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轻蔑的笑。
他伸出手,笑眯眯地在李青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那力道,瞧着不重,可李青云觉得,自个儿的骨头缝儿都让那两下给拍松了。
“丹房里的路,不好走。有时候,下山的路,更滑。
“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理了理衣领,像是掸掉了什么脏东西,带着那两个跟班,扬长而去。
其中一个跟班路过时,鄙夷地瞥了李青云一眼,才弯腰捡起钱袋,小跑着跟上。
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王胖子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把抓住李青云的胳膊,又急又气地跺脚:
“青云!你……你疯了!先收下,先糊弄过去啊!”
“收下了,他就会放过我么?”
李青云没理会他的咋呼,只是淡淡丢下一句话,目光盯着沈瑞等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沉静如水。
随后,他转过身,拍了拍胖子僵硬的肩膀,继续朝着自己那破落的住处走去。
太阳偏西,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像一杆不肯倒下的旗。
他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安生日子到头了。
沈瑞那家伙,是条盯上了肉的野狗,早晚还得扑上来。
退路?
早他娘的被堵死了。
往前是刀山,停下就是钝刀子割肉。
他得想辙儿,把自己也练成块硬骨头。
不但要能扛住疯狗的撕咬,还得能硌掉别人的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