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威武馆的门脸，可没有名字听着那么威风。

两扇褪了色的朱漆木门，门上衔着铜环的兽头，叫风雨给侵蚀得只剩下一张模糊的脸，瞧着倒有几分丧气。

门口立着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胸口绣着个“武”字，肌肉块子把衣裳绷得紧紧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在每个进门的人身上刮来刮去。

两人在门口交了足足三十枚灵晶。

钱袋子递出去的时候，李青云觉着心口上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肉，疼得直抽抽。

这钱，是他没日没夜守着丹炉，一滴一滴灵液萃取换来的，揣在怀里还没焐热呢。

穿过前院，是个宽敞的演武场，地上的青石板叫人踩得、叫兵器磨得，溜光锃亮。

空气里头，混着汗酸味儿、草药味儿，还有一股子铁器独有的腥气。

几十号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嘿哈”有声地操练着，那动静，跟打铁铺子似的，热闹，也叫人心里头发紧。

两人被领进一间正堂，见着了馆主周铁手。

这周馆主，人瞧着得有五十开外，可身板子硬朗得跟块青石墩子似的。

他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手里盘着两个铁胆，慢悠悠地转着，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没说话，就拿眼那么一扫，李青云觉着自个儿像是被剥光了衣裳，从里到外都让人给看透了。

周馆主的目光在王胖子身上多停了一会儿，像是打量一头膘肥体壮的牲口，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嗯，筋骨还算扎实，是个练武的料子。”

可等那目光转到李青云身上，周馆主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上下打量着李青云这副单薄的身板，像是在看一根风大点儿就得刮跑的豆芽菜。

“你？”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头，七分是不屑，三分是嫌弃，“也想学武？回去多吃几年干饭，把身子骨长结实了再说吧。”

说完，他便再不看二人，冲着旁边一个徒弟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张禄，带他们去外院，和其他记名弟子一块儿练。教他们那套‘崩山刀法’，别让他们在这儿碍我的眼。”

那叫张禄的徒弟，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脸的精明相。

他应了声“是”，便领着二人退出了正堂。

王胖子被周铁手夸奖，脸上那点儿得意刚浮起来，就瞧见了李青云绷紧的嘴角。

他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李青云的肩膀，那意思是：“别往心里去。”

李青云没言语，心里头却像是压了块石头。

他知道，这世道，人看人，一看家底，二看皮囊。

他两样都不占，自然就得受这份冷遇。

可他心里不服，那股子从丹房里憋出来的火，又旺了几分。

到了外院，那张禄师兄的态度，就跟他师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随手一指，让二人从兵器架上，一人取了一柄厚背的精铁刀。

那黑黝黝的大刀瞧着不起眼，可一入手，李青云的胳膊就是猛地一沉。

刀身没有开刃，却分量十足，怕不是有十几斤重，比他天天使唤的那些铁钳子、药杵子加一块儿还坠手。

“瞧好了！”

张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谁都欠他钱似的，“这套‘崩山刀法’，乃本馆入门绝学，重势不重巧，练到深处，开碑裂石不在话下。

“刀法一共四式：第一式，力劈华山；第二式，横扫千军；第三式，逆流斩；第四式，惊鸿一瞥。你们先把第一式练熟了再说！”

他嘴里说着，手上可没停。

那柄精铁刀在他手里，却像是活过来一样，呜呜生风。只见他猛地踏前一步，口中暴喝一声：“力劈华山！”手中铁刀自上而下，带着一股子要把地都劈开的狠劲儿，重重斩落。

耍完了，他把刀往地上一插，拿眼斜着两人：

“就这一招，自个儿练去。什么时候能劈出点风声来，再来找我。”

说完，便走到一旁，自顾自地抱起了膀子休息，再没多看他们一眼。

王胖子有的是力气，他学着张禄的样子，轮起铁刀，“呼呼”地猛劈，虽然重心不稳，可那声势倒也唬人。

李青云就惨了。

他那点儿真元，在丹房里头摆弄火候还凑合，可要舞动这十几斤重的铁刀，便有些捉襟见肘，使不上劲儿。

他身法又差，站都站不稳，别说出招了。

一刀劈出去，人差点儿跟着刀栽到地上去。

那铁刀在他手里，不是兵器，倒像是一根不听使唤的犟驴，处处跟他别着劲儿。

练了不到一刻钟，他就已经汗流浃背，胳膊酸得像是灌了铅，连抬都抬不起来。

抱膀子站在一旁的张禄瞧见了，嘴角一撇，冲地上啐了一口。

他身旁几个凑趣的弟子立马心领神会，一个高个儿的怪声嚷道：

“哟，这哪儿来的豆芽菜？细胳膊细腿的，是来劈柴还是来练刀的？别一使劲儿，把自个儿的腰给闪了！”

周围几个一同练习的记名弟子，也跟着哄笑起来。

王胖子有点儿看不过去，想替他说两句，李青云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管。

他没理会那些苍蝇似的嗡嗡声，只是咬着牙，把那根沉得像是在拖着他下地狱的铁家伙又给举了起来。

孙长老那张臭脸，沈瑞那句阴阳怪气的‘下山的路，更滑’，像两根鞭子，狠狠抽在他心里。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身后是万丈悬崖，退一步就得粉身碎骨。

这条路，得拿命往前趟。

今天要是连这柄死物都降不住，往后，还拿什么跟人斗，跟天争？

他不再去想别的，脑子里就剩下“力劈华山”这一个念头。

一遍，两遍，十遍，一百遍……

他忘了时辰，忘了饥饿，忘了胳膊上传来的酸痛。

脑子里，就剩下这一个动作。

汗流进眼，又涩又疼。他不擦。眯着眼，再来。又一刀。虎口早就磨破了皮，铁刀的柄变得黏糊糊的，分不清是汗还是血，只知道那股子铁锈味儿，钻心。

渐渐地，那精铁刀在他手里头，好像没那么犟了。

他不再跟自个儿的胳膊较劲，而是学着丹房里控火的样子，把丹田里那股子热气，小心翼翼地往外送，送到肩膀，送到手腕，再灌注到那铁刀之上。嘿，还真管用！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劈下一刀时，那铁刀竟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嗡”鸣。

成了！

他心里一喜，紧跟着，脑海里那卷沉寂许久的《万道天书》，金光一闪！

【你领悟了刀法的基础，掌握技艺：基础刀法】

【你已满足开启‘武夫’之道途条件】

【需求：真元 15，身法 5，掌握任意一项兵器技艺】

【是否即刻踏上道途？】

李青云拄着刀，身子晃了三晃，虎口的伤处黏着刀柄，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胳膊肘往下滴答。

周围的嘲笑声像是隔了一层水，听不真切了。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有疼痛，但更多的是一股子执拗的痛快。

“就是现在……”

他没理会旁人看死人似的目光，在心里用尽最后的力气吼了一声：“开启“武夫”道途！”

话音刚落，一股热流轰然炸开，比丹房的地火还烈！

酸痛和疲惫像是被滚水浇过的雪，瞬间消融。

他非但没倒，反而觉着身上涌出一股新力气。

演武场上，嘲笑声戛然而止。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李青云缓缓抬起头，迎着夕阳，将那柄沉重的铁刀举重若轻地举起。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与意志，劈出了他进入武馆以来，最为标准、也最为凌厉的一记——力劈华山！

刀锋破空，竟带出一声清越的尖啸！

这一刻，他像一杆戳在地上的小枪，笔直，精悍，而且开了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