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在林间弥漫，三具南诏兵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两人没再多言，非常默契的开始打扫战场！

黄忠嗣迅速拔出匕首，在南诏兵的皮甲上擦去血迹，重新掖回腰间。

开始搜刮尸体上的干粮袋和水囊——在这密林里，食物和水就是命。

秦琮则将金瓜锤在尸体上蹭了蹭，抹掉血污。

他喘着粗气，汗水混着泥污从虬结的肌肉上滚落，刚才那番搏杀对他这样的猛士而言消耗也不小。

他瞥了一眼动作麻利的黄忠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此地不宜久留！”

秦琮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他抓起一个南诏兵的水囊仰头灌了几大口，“追兵散骑甚多，随时可能循着动静过来。”

他抹了把嘴，目光投向密林深处一个方向：“某家奉令断后，可惜之前与弟兄们走散了。

不过大部队虽已失散，但在弄栋城东南二十里，有处临时聚拢点，乃我军溃败前预设的集结地。

走，随某去那里！路上或能再收拢些弟兄。”

黄忠嗣闻言，心中一凛。

他飞速地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特别是那些属于后世历史关于这场战争的后续发展。

弄栋城？

东南二十里？

一个冰冷的事实瞬间浮现在脑海：天宝十三载这场惨败后，唐军在姚州的势力土崩瓦解！

南诏王阁罗凤乘胜追击，横扫滇西。

就在此役之后不久，弄栋城及其周边唐军残存据点，被南诏军彻底扫荡攻占！

“校尉！”

黄忠嗣猛地抬头，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他行了个叉手礼，“恕卑职直言，那弄栋东南的聚集点……恐已非善地！”

秦琮浓眉一拧，虎目如电般射向黄忠嗣：“嗯？你此言何意？何以见得？”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似普通、方才却展现出惊人冷静与弓弩技艺的弩手。

一个溃兵，如何能断言预设的集结地已陷落？

“校尉明鉴！”黄忠嗣语速飞快，逻辑清晰地分析道：

“其一，我军此次大败，全军溃散，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南诏人挟大胜之威，必如跗骨之蛆，全力清剿残兵，绝不容许我军在其腹地再成建制集结！其追兵散骑之密集，校尉方才亦亲身经历。”

“其二，弄栋城乃姚州要冲，本为前线支撑。如今主力尽丧，此城及周边据点顿成孤悬死地，无险可守，无兵可援！南诏主力稍作分兵，便能轻易拔除。”

“其三，以卑职沿途所见所闻，南诏人清扫战场、追猎溃兵之决心与效率，远超寻常。校尉所说的聚集点，目标明显，动静难藏，如何能躲过南诏斥候的耳目和主力兵锋？此刻只怕……”

黄忠嗣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只怕已遭南诏军攻陷，甚至可能正被作为诱饵，设下陷阱！”

秦琮的脸色随着黄忠嗣的分析，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是莽夫，作为能带兵的校尉，自然明白黄忠嗣所言句句在理。

大军溃败至此，预设的集结点确实极容易暴露，也缺乏固守的条件。

南诏人绝不会放过这种目标。

“那以你之见，当如何？”

秦琮沉声问道，语气中少了几分命令，多了几分征询。

眼前这弩手的冷静分析和这份“预判”，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

“成都！”黄忠嗣斩钉截铁地说道：“校尉，为今之计，只有一路向东！直趋益州！”

“成都？”秦琮眉头皱得更紧，“路途遥远，关山阻隔！沿途皆是南诏势力范围，凶险万分！”

“校尉！”黄忠嗣眼神坚定，“正因凶险，才更要往成都！”

“其一，成都乃剑南道首府，大唐西南根本！节度使府所在，兵甲粮秣充足，城高池深，为西南唯一可恃之坚城！唯有到了成都，才算真正安全，才能重整旗鼓！”

“其二，路途虽险，却比留在滇西死地有生机！我等轻装简从，目标小，专挑山林僻径，昼伏夜出，避开南诏主力与城镇，并非没有可能。留在此地，无论是去那聚集点，还是盲目游荡，迟早必被搜出！”

“其三，卑职曾为弩手，亦曾习得些许辨识方位、野外生存之法，或可助校尉寻得安全路径。与其去赌那十死无生的聚集点，不如拼一线生机，直奔成都！此乃唯一生路！”

秦琮沉默了，一双虎眼死死盯着黄忠嗣，仿佛要将他看穿。

黄忠嗣的分析条理分明，直指核心利害，尤其是对那聚集点“十死无生”的判断，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心头，将他原本抱着的一丝希望彻底浇灭。

而这个弩手身上那股超乎寻常的笃定和冷静，以及那份对生路清晰无比的规划，更让他感到一丝深不可测。

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远处，似乎又有隐隐约约的呼喝声传来，如同催命的符咒。

秦琮猛地一跺脚，溅起几点泥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眼中爆发出决然的光芒。

“好！就依你所言！”秦琮的声音沉重，“弄栋不去也罢！你我二人，便杀出一条血路，直趋成都！”

他俯身迅速从南诏兵尸体上扯下几块相对干净的布，做成一个简易背囊，动作麻利。

“走！先离开这血腥之地！”

他一把抄起双锤，目光如刀般扫向东方的密林，“你辨方向，某家开路！莫要辜负了你这份‘先见之明’！”

黄忠嗣心中一定，知道自己的提议被采纳了。

他忍着背部火辣辣的伤痛伤痛，迅速辨认了一下日头方位和树冠苔藓的疏密。

指向一个方向：“校尉，这边！先往东北，设法渡过泸水，然后折向正东！”

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林间的影子，开始了他们充满未知与凶险的亡命东归。

身后，弄栋城方向遥远的天际，似乎有一道淡淡的黑烟悄然升起，无声地印证着黄忠嗣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