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内，空气依旧混浊，弥漫着一股廉价泡面和隔夜衣物发酵后的独特酸味。

林舟盘膝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床板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已经变得灰白、灵气全无的战国古玉残片，感受着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精神力恢复后的饱满，心中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黑心房东张屠那张肥头大耳的证件照，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肉眼可见的浓郁黑气。

“前辈，按照你的说法，这家伙三天内必有血光之灾。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报警？”林舟在心中问道。

这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在遇到预知的犯罪事件时，最正常的反应。

“报警？”林道衍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悠悠响起，带着一丝在听什么天方夜谭般的古怪笑意。

“为何要报警？”

“他不是要倒大霉了吗？说不定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让警察抓住他，也算是为民除害。”林舟的思路依旧朴素。

林道衍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他那个五百年前的大脑里，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林舟此刻的想法。

最终，他嗤笑了一声。

“迂腐，天真，愚不可及。”

毫不客气的十二字评价，像三块板砖，结结实实地拍在林舟的脑门上。

“小子，你听好了。”林道衍的声音严肃了几分。

“我辈修道之人，讲究‘顺势而为，了结因果’。此人与你结怨在前，厄运当头在后，此乃‘天意’送至你面前的机缘。你与他之间的因果，需由你亲手了结，方能念头通达，于你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他顿了顿，用一种更直白、更具诱惑力的语气说道：“报警，于你何益？警察抓了他，会免了你的房租？还是会给你一笔精神损失费？或者给你发一面‘好市民’的锦旗，让你挂在墙上，明天被新的房东扫地出门时，能更有面子一些？”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让林舟哑口无言，脸颊火辣辣地烫。

是啊，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在考虑那些虚无缥缈的“正义流程”。

说得难听点，自己现在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了，还谈什么高尚的道德情操。

“前辈教训的是。”林舟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果决取代。

“我明白了。那我们该怎么做？”

“这就对了。”林道衍满意地哼了一声。

“对付此等满身铜臭、欺软怕硬的市井小人，直接打杀了，那是下下策，沾染因果，麻烦。让他身败名裂，为我所用，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方为上策。”

林舟心中一动：“为我所用？”

“不错。”林道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老狐狸般的狡黠。

“他那血光之灾的源头，就在他日常待的地方。你此去，不是打家劫舍，而是去取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一份让他闭嘴的‘封口费’，一份让你能安心修行的‘启动资金’。”

“去他办公室？”林舟立刻反应过来。

“可是那里有监控，还有保安。”

“无妨。”林道衍的声音胸有成竹。

“老夫现在便传你一道‘敛息诀’的粗浅法门。算不上什么高深术法，不过是教你如何收敛自身的气息与精神波动，让你在凡人眼中，存在感降至最低。只要你不主动发出大的声响，寻常人就算眼光扫过你，大脑也会下意识地将你忽略。”

话音刚落，一段信息流如同清泉，再次注入林舟的脑海。

这法门简单至极，核心就是将精神力如一层薄膜般包裹全身，模拟石头、墙壁之类的死物，收敛一切活人该有的“生气”。

林舟当即尝试，他闭上眼，精神力缓缓散开，如水银般覆盖了皮肤表面。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连呼吸和心跳的存在感都变得微弱起来。

角落里那只正在思考龟生的中华草龟王八，原本还伸长了脖子，此刻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脑袋“嗖”地一下就缩回了壳里，一动不动，进入了深度自闭模式。

“有点意思。”

林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站起身，换上那套还带着雨后潮气的外卖员制服。

熟悉的廉价布料，熟悉的Logo，但穿在身上，感觉却已截然不同。

以前，这是他赖以为生的工具，是卑微的象征。

而现在，这是他潜入敌营的伪装，是猎人披上的羊皮。

他没有丝毫犹豫，戴上头盔，推门而出，融入了海城夜晚依旧喧嚣的霓虹灯影之中。

半小时后，城东一栋名为“宏发商业大厦”的写字楼下。

林舟将那辆破旧的电驴停在路边，拎着一个空的外卖袋，径直走向灯火通明的大堂。

深夜的写字楼，进出需要刷卡。

大堂的保安亭里，一个昏昏欲睡的保安大叔，正支着脑袋，手机里播放着节奏劲爆的短视频，屏幕上的长腿小姐姐正随着音乐上下“打桩”，看得大叔嘴角流下一丝晶莹。

林舟压了压帽檐，直接走了过去，在门口被拦下。

“干嘛的？”保安大叔眼皮都没抬，例行公事地问道。

林舟按照林道衍的指点，运转起“敛息诀”，同时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嘶哑疲惫，完美复刻了自己以前超时送餐时的状态。

“大哥，16楼，‘宏发中介’的张总，点的夜宵。电话打不通，麻烦您给开个门。”

说着，他将那个印着知名烧烤店Logo的袋子往前递了递。

保安大叔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袋子，嘟囔道：“这张屠，大半夜还吃。行了行了，赶紧送完赶紧走。”

他随手按了开门键，闸机应声而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仔细看林舟一眼，似乎林舟真的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敛息诀，当真好用。”

林舟心中暗赞，顺利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光洁的镜面，映出他被头盔面罩遮住大半的脸，眼神冰冷而平静。

“叮。”

十六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