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林舟一夜无眠，却毫无困意。

他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激动，内心平静得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3

他知道，昨晚那个在黑暗中冷静布局、行云流水的自己，才是“先天道眼”觉醒后，最真实的状态。

冷酷，理智，且绝对以自我为中心。

“前辈，你那个时代，信息是怎么传递的？飞鸽传书？还是快马八百里加急？”林舟在心中随意地问道。

“嗯？”林道衍似乎刚从短暂的休眠中醒来，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小事用信鸽，大事有专门豢养的灵禽，日行三千里。若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则用‘千里传音符’，一瞬即达。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手段，似乎更……有趣一些。”

林舟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耽搁，用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在楼下那家毫不起眼的夫妻老婆店里，买了一张无需实名登记的匿名电话卡。

接着，他走进街角的网吧，在烟雾缭绕、键盘声和叫骂声齐飞的环境里，开了一台最角落的临时机。

他熟练地用新手机号注册了一个全新的、毫无个人信息的电子邮箱。

然后，他打开了昨晚拍下的那张照片——【万物履历】面板的截图。

他没有选择那些露骨的画面，而是截取了面板上最关键的一行字，放大，加粗，标红。

【隐藏履历：其中有三段视频，曾被其所有者张屠用于敲诈勒索，非法获利共计八万元。】

做完这一切，他将这张图片，作为附件，发送到了张屠公司的公开业务邮箱里。

邮件正文，一片空白。

标题，同样一片空白。

无声的恐吓，才是最极致的恐吓。

做完这一切，他下机，走人，将电话卡从中间掰断，扔进了街边一个油腻的垃圾桶里，深藏功与名。

此时此刻，宏发中介公司内。

总经理办公室里，张屠正挺着他那啤酒肚，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一个因为业绩不达标而瑟瑟发抖的年轻员工。

他骂得正起劲，办公桌上的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一封新邮件。

他不耐烦地挥手让员工滚蛋，然后一屁股陷进柔软的老板椅里，点开了那封没有标题、没有发件人的诡异邮件。

附件加载出来。

是一张图片。

当看清图片上那行被血红色放大的文字时，张屠脸上的肥肉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轰！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全部凝固了！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冰冷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当场窒息。

冷汗，唰的一下，就从他的额头、后背、掌心疯狂地冒了出来，瞬间浸湿了他那件名牌衬衫。

怎么可能？！

这件事，是他埋在心底最深、最阴暗的秘密！除了他自己，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难道是……那几个被他敲诈过的贱人贼心不死，还想搞事？

不，不可能！他手里还握着她们的把柄，她们根本没这个胆子！

“谁？到底是谁？！”

张屠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像一只变色龙。他抓起桌上的杯子想喝口水，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哐当”一声，将杯子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员工，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张总，您没事吧？”

“滚！都他妈给老子滚！”

张屠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

他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肥胖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打出了一行色厉内荏的回复。

“你他妈是谁？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他妈装神弄鬼！老子黑白两道都有人！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揪出来，让你下半辈子在轮椅上过！”

邮件发出去后，他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电脑再次“叮”的一声响起。

张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激灵窜了过去。

对方回信了！

邮件内容，依旧简单到了极致。只有一个词。

“地址。”

看到这个词，张屠刚刚鼓起的那点虚张声势的勇气，瞬间被击得粉碎。

对方根本不跟他废话，也不受他的威胁。

这种猫抓老鼠般的、掌握着绝对主动权的姿态，让他彻底陷入了恐慌。

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踢到了一块比钢铁还硬的铁板上。

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油腻的脸颊不断滑落。

他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颤抖着手，回了一个地址。

“城西，上岛咖啡，二楼包厢。”

下午两点，上岛咖啡。

林舟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慢悠悠地搅动着。

他没有戴外卖头盔，而是穿着一身干净的旧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清秀的大学生。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一种干净而无害的气质。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在几个小时前，策划了一场足以让一个中年男人身败名裂的“恐吓”。

“小子，你这副样子，倒是有几分老夫当年在教坊司……咳咳，在国子监讲学时的风范。”林道衍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调侃。

“教坊司？”林舟眉毛一挑，捕捉到了华点，“前辈，听这名字，不像是正经地方啊。您老人家当年，没少去里面‘深入浅出’地交流学术吧？”

“胡说八道！”林道衍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老夫乃是去体察民情，观摩……嗯，观摩乐理，以完善我道家的雅乐体系！你这小辈，思想怎地如此龌龊！”

林舟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一个肥胖的身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咖啡馆门口。

正是张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