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寒风卷着枯叶，呜咽着掠过孤峰边缘的石坪。这里是青岚宗外门弟子日常演武、解决私怨的“断石坪”。粗粝的岩石地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掌印和焦黑的法术残留，无声诉说着此地经年累月的争斗。

此刻，断石坪一角，却围拢了比平日更多的人群。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目光的焦点汇聚在场中两人身上。

一方，是身材高大壮硕如铁塔的赵莽。他穿着紧绷的兽皮坎肩，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如同蚯蚓般蠕动。炼气五层巅峰的土属性灵力波动沉稳厚重，如同脚下生根，与石坪融为一体。他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斧刃寒光闪闪，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蛮横气息。此刻，他脸上满是猫戏老鼠般的狞笑和不耐烦，粗声喝道：“林凡！磨磨蹭蹭的，莫不是怕了？现在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再把你这个月那点可怜的灵石供奉双手奉上，爷爷我心情好，或许能让你少断几根骨头！”

哄笑声立刻在赵莽的几个跟班中响起。

被围观的另一方，正是林凡。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多处破损的外门弟子灰布衣衫，身形单薄，脸色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气息更是微弱得似乎只有炼气三层的样子。他孤零零地站着，左臂垂在身侧，似乎还带着些微的不灵便（那是强行演练《惊鸿影》反噬留下的暗伤），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嚣张的赵莽。

“赵师兄，灵石没有。”林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哄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拳头，倒是有几斤。”

“哈哈哈！几斤拳头？”赵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巨斧猛地往地上一顿，坚硬的岩石地面竟被砸出一圈蛛网般的裂纹！“你这废物也配提拳头？上次揍得你三天爬不起来，看来是教训不够！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拳头！”

话音未落，赵莽眼中凶光爆射！他根本不给林凡再开口的机会，庞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轰然启动！沉重的巨斧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化作一道势大力沉的乌光，朝着林凡的右肩斜劈而下！

“裂山斩！”

这一斧，凝聚了赵莽炼气五层巅峰的土系灵力，沉重如山岳崩塌！斧未至，那股蛮横霸道的劲风已经压得林凡衣袍猎猎作响，呼吸都为之一窒！围观弟子中不少人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仿佛已经看到林凡被一斧劈飞、骨断筋折的惨烈画面！

千钧一发！

就在那沉重斧刃即将触及林凡肩头的刹那——

林凡动了！

没有灵力爆发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他的身体仿佛只是极其轻微、极其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晃动，落在少数几个眼力稍高的弟子眼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唰！”

林凡的身影，竟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极其模糊、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残影！那残影甚至保持着被劲风吹拂衣袍的姿态！而他的本体，却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赵莽左侧方——一个极其刁钻、完全处于巨斧攻击死角的位置！

正是《惊鸿影》第一步——柳絮随风！

“什么？！”赵莽志在必得的一斧狠狠劈在了空处！沉重的力量无处宣泄，带得他壮硕的身体都是一个趔趄！他脸上狞笑瞬间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怎么可能？这废物……怎么躲开的？！

围观人群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林凡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停顿。就在赵莽身体因劈空而重心不稳的瞬间，他左臂抬起，五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缕极其凝练、带着混沌包容气息的微芒一闪而逝！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最迅疾的一记直刺！

嗤！

指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目标直指赵莽因前冲而暴露无遗的右肋软肋！

“找死！”赵莽毕竟是炼气五层巅峰，战斗经验丰富，虽惊不乱。他怒吼一声，强行扭转身躯，左臂肌肉瞬间坟起，覆盖上一层厚重的土黄色灵光，如同岩石巨臂，狠狠朝着林凡刺来的剑指格挡而去！同时，他右手的巨斧借着回旋之力，再次横扫，封堵林凡可能的退路！反应不可谓不快，攻防转换堪称老辣！

然而，林凡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如同融入风中，又似被无形的空间吞噬！原地只留下一道比刚才更加凝实、几乎让人以为是他本体的残影！

《惊鸿影》第二步——幽谷沉璧！

赵莽的岩石左臂和横扫的巨斧，再次狠狠击打在空处！狂暴的力量将地面的碎石激射得四处飞溅！巨大的惯性让赵莽庞大的身躯彻底失去了平衡，如同陀螺般在原地猛地打了一个转！

就是现在！

林凡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稳稳地立在赵莽因旋转而完全暴露的后背空门处！距离不足三尺！

第三步——惊鸿乍现！

林凡眼中混沌星芒骤然一闪！体内那缕沉重如汞的混沌色混元一炁，毫无保留地贯注于并拢的剑指！这一次，不再是虚刺！指尖凝聚的混沌光芒，带着一种破开一切阻碍的决绝意志！

“破！”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在赵莽耳边炸响！

噗！

林凡的剑指，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凝固的牛油，毫无阻碍地、精准无比地点在了赵莽后背脊骨第三节偏左的位置——那里，正是土系灵力运转时，护体罡气最薄弱、也是连接腰腹发力的一个关键节点！

“呃啊——！！！”

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从赵莽口中爆发出来！他那岩石般厚重的土黄色护体灵光，在林凡混沌剑指触及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破灭溃散！一股蕴含着逆转、撕裂、瓦解意志的混沌力量，蛮横地冲入他的经脉！

赵莽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被点中的地方瞬间蔓延全身！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那一指下错位、碎裂！凝聚的土系灵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瞬间混乱、逆流！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手中沉重的巨斧“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整个人如同一座崩塌的铁塔，轰然向前扑倒！脸朝下重重砸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尘土飞扬！

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在地上抽搐着，试图挣扎爬起，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和痛苦的呻吟，再也无法凝聚起一丝灵力！

整个断石坪，死一般的寂静！

风似乎都停了。

所有围观的外门弟子，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施了石化术，彻底凝固！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难以置信！无法理解！惊骇欲绝！

一个五行杂灵根、修炼七年才勉强炼气三层（表面气息）、公认的废柴林凡……

一个炼气五层巅峰、以蛮横力量著称、在外门横行霸道已久的体修赵莽……

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诡异！

仅仅三步！

仅仅三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灵力四溢的爆炸。

只有如同鬼魅般的身法，和那朴实无华、却一击致命的剑指！

“咕咚……”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我没看错吧？赵……赵莽倒了？”

“三步！他就走了三步！赵莽就趴下了？”

“那是什么身法？我……我完全没看清！”

“他的灵力……刚才那一指……好古怪！感觉……感觉像是……”

“炼气四层？不……不对！那气息……绝不是普通炼气四层能有的！”

“他……他真的是林凡？那个废物林凡？！”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惊疑、骇然、恐惧、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轰然爆发！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场中那个依旧气息微弱、脸色苍白、甚至左臂还有些微不自然的单薄身影，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林凡缓缓收回剑指，指尖那缕混沌光芒悄然隐没。他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胸口微微起伏，强行压制着体内因瞬间爆发而再次隐隐作痛的新生经脉和躁动的混沌炁流。施展《惊鸿影》三步，尤其是最后那凝聚全力的一指，对现在的他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

他看也没看地上如同死狗般抽搐的赵莽，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目瞪口呆、吓得面无人色的跟班。

那几人接触到林凡冰冷深邃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浑身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扑到赵莽身边，手忙脚乱地将他架起来，头也不敢回，拖着惨嚎不止的赵莽，如同丧家之犬般仓惶逃离了断石坪。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目送着他们狼狈逃离，又迅速合拢，目光更加复杂地聚焦在林凡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带着明显不屑和居高临下意味的声音，突兀地从人群外围传来，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议论：

“呵，不过是仗着几分诡异身法的运气罢了。投机取巧，难登大雅之堂。”

人群瞬间一静，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齐刷刷地循声望去，脸上不自觉地带上敬畏之色。

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更宽的通道，一名身着内门弟子云纹锦袍的青年负手而立。他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英俊却带着一股刻骨的冷漠，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远超炼气期的强大灵压——正是青岚宗内门新晋翘楚，风头正劲的林玄风！

他显然刚路过此地，目睹了后半场比斗。此刻，他目光淡漠地扫了一眼赵莽被拖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如同在评价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最终，他那双冰冷的眸子落在了场中的林凡身上，眼神里只有彻头彻尾的轻蔑和漠视。

“一个走了狗屎运、靠旁门左道侥幸胜了蠢货的废物，也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林玄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内门精英天然的高傲，“杂灵根就是杂灵根，再如何蹦跶，也改变不了根骨低劣、注定在泥潭里打滚的宿命。”

刻薄的言语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向林凡，也扎向所有出身普通的外门弟子。人群噤若寒蝉，无人敢反驳这位前途无量的内门天才。

林凡缓缓转过身，正面迎向林玄风那充满压迫感和鄙夷的目光。

四目相对！

林玄风脸上的讥诮和冷漠依旧，仿佛在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然而，就在林凡那平静无波、如同古井寒潭的目光与之碰撞的刹那——

嗡！

林玄风瞳孔深处，那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冰冷漠然，骤然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悸所撕裂！

他仿佛看到，在那双平静眼眸的最深处，一点混沌初开、包容万象又隐含不屈暗金光泽的星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微弱却本质高到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古老气息，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惊扰时泄露的一丝鼻息，瞬间拂过他的感知！

这气息……这气息……？！

林玄风脸上的讥诮瞬间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来自九幽的寒流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冰冷恐惧，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背脊瞬间绷得笔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不可能！

幻觉？！

但那种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惧，却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仿佛在某个遥远的、被遗忘的时空，他曾被这股气息的主人如同蝼蚁般碾碎过无数次！那是铭刻在真灵深处的烙印！

他的眼神，从居高临下的轻蔑，瞬间转为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抹深不见底的惊疑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制的骇然！他死死地盯着林凡，仿佛要穿透那层单薄的血肉，看清那平静眼眸深处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外门弟子都感受到了林玄风身上那瞬间爆发的、如同风暴将至般的恐怖压抑感，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噤若寒蝉。

林凡清晰地捕捉到了林玄风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骇。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对着林玄风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

“林师兄教训得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说完，他不再看林玄风那骤然阴沉如水的脸色，转身，拖着依旧有些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人群外走去。脚步虚浮，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与刚才那三步定乾坤的鬼魅身影判若两人。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充满了惊疑、敬畏、恐惧，还有深深的茫然。

林玄风站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尊冰冷的石雕。他死死地盯着林凡消失在石坪边缘的背影，英俊的脸庞上肌肉微微抽搐，眼神变幻不定，惊疑、骇然、杀意……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阴鸷。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林师兄……”旁边一个试图巴结的内门弟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闭嘴！”林玄风猛地低喝一声，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魂未定。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但眼底深处那抹惊疑却挥之不去。

“查！”他对着身旁的心腹，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给我查清楚！这个林凡……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后山那晚之后！一丝一毫的异常，都不能放过！”

“是！”心腹被林玄风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所慑，连忙躬身应命。

林玄风最后看了一眼林凡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冰冷。

“林凡……不管你身上藏着什么鬼……这次，你死定了！”

断石坪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山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吹拂着林凡略显单薄的灰布衣衫。他沿着一条僻静的山道缓缓而行，脚步看似虚浮踉跄，每一步落下却都异常沉稳，仔细看去，脚尖在触及地面青苔或碎石时，会有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卸力回旋动作，仿佛踏在无形的气旋之上，将身体重量悄然分散。

《惊鸿影》的入门步韵，已在不经意间融入行走坐卧。

体内，那缕新生的混沌色混元一炁，正沿着被三纹青木丹药力滋养后、初步稳固下来的坚韧“河道”，缓缓流淌、温养。每一次循环，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麻痒与刺痛交织的感觉，那是新生的经脉在适应这霸道的力量，如同幼龙在狭窄的巢穴中舒展筋骨。干涸的丹田气海，那缕微弱的混沌灵力，正一丝丝地壮大、凝聚。

“哼！小子，尾巴翘上天了？”破铜镜那令人牙酸的嘶哑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踩了个炼气五层的蠢货，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那姓林的小崽子，刚才看你的眼神，可跟看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林凡脚步未停，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深邃平静：“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敢在他面前露那点‘炁’？！”破铜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以为你藏得很好？狗屁！你那点微末道行，在真正的行家眼里，跟脱光了没区别！他感应到了！虽然只是一丝，但绝对感应到了！那是仙帝本源的气息！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对某些‘老熟人’来说，也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林凡沉默地走着，山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林玄风最后那震惊到失态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那不是简单的嫉妒或愤怒，而是……一种触及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惊疑？仿佛看到了某种绝不该出现的东西？

“老熟人？”林凡在心中低语，带着一丝冰冷的探寻。

“哼！你以为当年捅刀子、下黑手的，就一个两个？”破铜镜的声音带着历经沧桑的疲惫和刻骨的恨意，“那姓林的小崽子……骨子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阴狠和贪婪，隔着一万里镜爷爷我都闻得到！跟他前世那个背主求荣、出卖灵魂的老祖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前世？背叛？

林凡心脏猛地一缩！灵魂深处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崩塌的仙玉宫殿、缠绕着毁灭诅咒的幽暗光芒、刺耳的狂笑……瞬间翻涌起来，带着冰冷的刺痛感！虽然依旧模糊不清，但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厌恶与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

“他……是谁？”林凡的声音在意识中变得冰冷。

“是谁？”破铜镜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幸灾乐祸，“一个被‘他’亲手捏碎了道基、打落轮回的可怜虫的后代罢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万载轮回，这肮脏的血脉居然又爬回来了，还混得人模狗样！小子，你麻烦大了！那姓林的崽子，现在可是你们宗门的内门红人，背后指不定站着哪个老怪物！他既然嗅到了味，就绝不会放过你！斩草除根，可是他们那一脉的祖传手艺！”

林凡的脚步微微一顿。山风吹拂着他额前散落的黑发，露出那双愈发深邃、如同寒潭凝结的眼眸。麻烦？何止是麻烦。一个内门天才，甚至可能牵扯到宗门高层的觊觎……还有那隐藏在血脉深处的、不死不休的世仇！

但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以及在那冰冷之下，悄然燃烧的、名为“复仇”的星火。

“兵来将挡。”林凡的声音平静无波，继续迈步前行。体内的混沌炁流似乎感受到主人心境的冰冷与决绝，流淌得更加凝练、沉重。

“挡？拿什么挡？”破铜镜毫不留情地泼冷水，“就你现在这破身体？炼气四层？经脉刚粘起来没几天？那《惊鸿影》你才摸到点皮毛，三步就差点把你抽干！更别说那半吊子的‘逆命诀’，再乱用几次，不用别人动手，你自己就先被反噬成一滩烂泥！”

林凡没有反驳。破铜镜说得没错。力量，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快的恢复！更深的掌控！

“《惊鸿影》……必须尽快掌握。”林凡在心中自语。刚才三步制敌，固然惊艳，但也让他深刻体会到这门身法的恐怖消耗和对身体的苛刻要求。若非三纹青木丹打下了基础，最后那一步点指的反噬，就能让他再次躺回乱葬坑。

“还有那‘炁’……”他内视着体内那缕沉重如汞的混沌色能量，“太少了……也太慢了。”

“哼！知道就好！”破铜镜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那破炉子彻底修修补补！然后……想办法弄灵石！弄丹药！没有资源，你就是把‘逆命诀’念烂了，也休想从这破身体里榨出多少油水！”

灵石？丹药？林凡眉头微蹙。他一个外门底层弟子，每月那点微薄的灵石连买最低阶的聚气散都捉襟见肘。三纹青木丹那种宝丹更是可遇不可求。

“宗门贡献点……后山……”一个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又被迅速评估、否决。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清冷气息的神识波动，如同蜻蜓点水般，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瞬间消失无踪。

林凡脚步未停，眼神却微微一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侧后方一片茂密的冷杉林。

林间深处，一袭月白长裙的苏婉儿隐在树影之后，素手紧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清澈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深深的困惑！

她看到了！

那三步！

那三步绝非青岚宗任何已知身法！那种无视常理的空间挪移感，那种与天地气机相合的玄奥道韵……分明就是《惊鸿影》！而且，绝非徒具其形！他已初窥门径，甚至……将步法化入了行走之中！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林凡最后点向赵莽后背的那一指！指尖凝聚的、那一闪而逝的混沌色微芒……那种厚重、包容、仿佛能熔炼万物的气息……虽然微弱，却让她灵魂深处都感到一丝悸动！这绝不是普通灵力！

“他……他真的练成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引动了‘炁’？”苏婉儿心乱如麻，“他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晚的后山雷劫……王通叔侄的异常……还有林玄风刚才的反应……”

她感觉自己仿佛揭开了一个恐怖魔盒的一角，里面涌出的谜团和危险气息，让她这个出身不凡、见惯风浪的世家之女都感到阵阵寒意。

“必须……尽快弄清楚！”苏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林影，消失不见。

林凡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察觉，继续沿着山道前行。只是，他的脚步在转过一个山坳、彻底脱离所有可能的视线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虚浮踉跄。他身形微微前倾，左脚以一种极其玄奥的韵律，朝着前方一块凸起的青石边缘，轻轻一点！

《惊鸿影》第三步——惊鸿乍现！

嗡！

空间仿佛荡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林凡的身影在原地骤然变得模糊，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瞬间跨越了数丈距离，稳稳地落在山坳的另一侧。原地，只留下几片被气流卷起的枯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他微微喘息，体内混沌炁流消耗不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一次的挪移，比在断石坪时更加流畅，距离也更远了一丝！

“还不够快……不够远……”林凡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对力量的渴求。

“哼！贪心不足！”破铜镜的冷哼在意识中响起，“就你这破炉子，能走出这三步没炸开，已经是烧高香了！想跑得更快更远？先把你那身破烂经脉用‘炁’彻底淬炼一遍再说吧！还有……小子，你最好祈祷刚才那两步，没被哪个鼻子特别灵的老怪物闻到味！”

林凡没有理会它的唠叨。他站在山坳的阴影里，回望了一眼断石坪的方向，又望向青岚宗深处那些云雾缭绕、灵气盎然的峰峦殿宇，最后，目光投向了后山那更加幽深、更加险恶的莽莽群山。

前路，危机四伏。内有权贵虎视，外有宿敌环伺，自身更是千疮百孔。

但他眼中，只有一片冰封的深潭，潭底，混沌的星火在无声燃烧。

他转身，拖着疲惫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后山那埋葬了他一次、又让他重获新生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与愈发浓密的枯林之中。

山风呜咽，卷起尘土与枯叶，掠过空寂的山坳，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席卷青岚的风暴，已在无声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