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杂货铺的玻璃门，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墨醒来时，听到了外面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

他走出里屋，看到母亲李秀琴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账本，嘴里念念有词，拨弄算盘的手指前所未有的轻快。

柜台正中央，压着一沓厚厚的零钱，有一块的，有五块的，还有几张十块的。

这是昨天的战果。

李卫国正在店门口用湿拖把擦地，动作比平时利索得多。他看到李墨出来，只是抬了抬眼皮，什么也没说，又继续埋头干活。

饭桌上，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咸菜，还有一颗金黄的荷包蛋。

李墨刚坐下，李卫国就把那碟荷包蛋推到了他面前。

“吃。长身体，要考试了。”

李秀琴也从柜台后走过来，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快吃吧，今天妈给你多煮了一个。”

她不再提什么“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守着破铺子”的话了。

李墨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大口。熟悉的味道，却又那么不真实。他心里清楚，一个冰柜的成功，暂时扭转了父母的观念，但这份信任，还很脆弱。

冰柜只是第一步，一个引子。

真正要让这个家，让这条老街活下去，需要的远不止这些。

背上书包，走在清晨的老街上。石板路被露水打湿，泛着青光。

街坊邻居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开门、生火、打招呼，充满了熟悉的烟火气。

“老王面馆”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拉了上去。老板老王叼着烟，看到李墨，热情地招了招手。

“哟，小墨上学去啊？”

李墨点点头：“王叔早。”

“早！哎，我跟你说，你家那冰柜可真行！昨天我婆娘从你家买了瓶汽水，冰得直冒白气！她还说，以后买凉的，就上你家！”老王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你爸妈这回是开窍了！”

李墨只是笑了笑。

口碑正在发酵，这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轧钢厂的工人是基本盘，但要让生意持续火爆，就必须把名声扩散到整条街，甚至更远。

走进校门，扑面而来的是青春独有的喧嚣。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高声谈笑着最近的电视剧和哪个明星。

一切都那么遥远，又那么近。

李墨回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前桌的同学立刻转过头来，手里拿着一张盗版光盘。

“李墨，看了吗？《泰坦尼克号》！我靠，太牛了！”

“还没。”

“周末一起去录像厅啊，再看一遍！我请客！”同学热情地邀请。

李墨努力地让自己融入这种氛围，他需要扮演好一个十七岁少年。“行啊，周末再说。”

他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笔账。

冰柜里的饮料卖得很快，特别是酷儿和AD钙奶，几乎成了爆款。

但进货渠道还是个问题，每次都要他爸蹬着三轮车去市里的批发市场，费时费力。如果能找到更近、更便宜的渠道……

“……所以，大家一定要重视这次的模拟考！这直接关系到你们未来的前途！”

讲台上，班主任敲着黑板，语气严肃。

李墨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他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感觉像在看天书。这些东西，他已经丢了二十年了。

前世，他就是为了这些公式，拼了命地学，最终考上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逃离了这里。

可现在，他回来了。

他必须把这些知识重新捡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了让父母安心。他不能让父母觉得，他是在“不务正业”。

学业和生意，必须两手抓。

这很难，但必须做到。

放学的铃声响起，李墨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急着冲出校门，而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在校门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晴。

她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一个白色的帆布书包，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幅画。

阳光透过繁密的槐树叶，在她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她似乎在等人，目光偶尔望向校门口，清澈而平静。

李墨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半拍。

王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转过头来。

当她的目光和李墨的对上时，她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躲闪，而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李墨的心湖。

李墨走了过去，停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你也刚放学？”他开口，声音有些干。

“嗯。”王晴轻声应着，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里的泉水，“等我爸爸来接我。”

“青叶书店……最近生意好吗？”李墨找了个他自认为不错的话题。

王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点好奇。“还是老样子。不过，你家的生意好像很好。”

“还行。”

“昨天我买了一瓶酷儿。”她补充道，“很冰，很好喝。”

李墨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不仅注意到了冰柜，还亲自去买了。

“我们……刚换了个新冰柜。”他有些语无伦次。

“是个好主意。”王晴微微一笑，“我爸说，这叫精准抓住了用户的‘痛点’。”

痛点？

李墨愣住了。这个词，在这个年代，从一个高中女生的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我爸喜欢看一些商业方面的书。”王晴似乎看出了他的惊讶，解释了一句。

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两人旁边。

车上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是青叶书店的老板，王晴的父亲。

“小晴，走了。”王叔冲女儿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李墨，“这不是李家的小子吗？长这么高了。”

“王叔好。”李墨赶紧打招呼。

王晴冲他摆了摆手，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明天见。”

“明天见。”

自行车叮叮当当地远去，王晴白色的连衣裙在风中飘动，像一只蝴蝶。

李墨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回家的路上，老街的喧嚣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精准抓住了用户的痛点”。

她和别人不一样。

他回到杂货铺，李卫国和李秀琴正忙得不可开交，冰柜前围着好几个刚放学的孩子。

“叔叔，我要一瓶酷儿！”

“阿姨，给我拿个娃娃头雪糕！”

李卫国一边收钱，一边乐呵呵地吼着：“都有都有！别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