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下午，李墨没有直接回后院扎进书山题海，而是在自家杂货铺门口的“文化角落”停了下来。

他拿起一块抹布，正慢悠悠地擦拭着那张由旧门板改造的长条凳，享受着这难得的放空。

“李墨。”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墨擦桌子的动作停住了。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他转过身，夕阳的余晖将整条老街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王晴就站在那片光晕里，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物理练习册。

她今天穿的是蓝白相间的校服，马尾辫高高束起，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额前，被微风轻轻吹动。

她白皙的脸上，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

“有时间吗？”

她开口，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这道题……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李墨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速都加快了几分。

他立刻扔下手里的抹布，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手，快步走了过去。

“哪道题？我看看。”

他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热情。

王晴把练习册递了过来，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书页。

李墨接过练习册，一股淡淡的墨水和纸张的清香传来，混杂着她身上独有的，好闻的味道。

他的目光落在王晴指着的那道题上。

是一道力学和电场结合的综合应用题，计算量极大，而且有好几个陷阱，确实是那种能让学霸都头疼的压轴大题。

“这个题，是有点绕。”

李墨心里瞬间有了底，他没有急着说答案，而是拉开了旁边的一张小板凳。

“坐下说吧。”

“嗯。”

王晴点点头，在他旁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两人并肩坐在那张由旧门板改造的长条凳前，面前的小方桌上，摊开了那本写满了工整笔记的练习册。

路过的街坊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咳咳！”

店里传来李秀琴刻意的咳嗽声，她端着两瓶冰镇的橘子汽水走了出来，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哎呀，这不是小晴嘛！来来来，学习辛苦了，喝瓶汽水解解渴！”

她把一瓶汽水“啪”地一下放在王晴面前，又把另一瓶塞到李墨手里，眼神还在儿子和王晴之间来回扫视，那表情分明在说：儿子，老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谢谢阿姨。”

王晴的脸颊微微泛红，礼貌地道谢。

李墨感觉自己老妈这助攻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他拿起汽水，拧开瓶盖，却没有喝，而是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题目上。

“你看，这道题的关键，不是先去算电场力的大小。”

他拿起一支笔，没有直接在王晴的练习册上写，而是拿过一张干净的草稿纸。

“我们得先把整个运动过程拆解开。”

他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第一步，是物体进入电场前的匀速运动，这个没问题吧？”

王晴认真地点点头，她的目光专注地盯着李墨的笔尖。

“第二步，是进入电场后的类平抛运动。很多人错就错在这里，他们习惯性地把重力给忽略了，但题目里明确说了，这个粒子有质量。”

李墨一边说，一边画出了清晰的受力分析图，每一个力的方向和名称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王晴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发现李墨的思路，跟老师讲的，跟参考答案给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是在解题，他是在构建一个物理模型，把一个复杂的问题，拆解成几个最简单、最基础的模型组合。

这种化繁为简的能力，让她感到心惊。

“所以，我们可以先用动能定理，算出它离开电场时的速度。然后第三步，也是最容易出错的一步……”

为了让王晴看得更清楚，李墨的身子不自觉地向她那边侧了过去。

王晴也为了听得更仔细，微微俯身，将头凑得更近了些。

两人的头，几乎要挨在一起。

李墨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那股好闻的洗发水清香，像清晨的青草，又像雨后的栀子花。

他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周围所有的声音，王叔面馆里吸溜面条的声音，张小胖他们下棋的吵闹声，都好像被抽离了，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专注的侧脸，和她长长的、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将所有的杂念都压下去，继续讲解。

“你看，这里，它会受到一个洛伦兹力，这个力不做功，只改变方向……”

他的讲解深入浅出，每一个步骤都讲得透彻无比。

王晴听得入了迷，她时不时地点头，偶尔会提出一两个极其关键的问题，直指核心。

“那如果这里的电场不是匀强的呢？”

“如果考虑空气阻力呢？”

李墨发现，王晴的思维非常敏捷，她的提问，已经超出了这道题本身，开始进行更深层次的延展和探讨。

这不是一个学生在请教老师。

这更像是两个棋逢对手的战友，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思维碰撞。

这种感觉，太棒了！

一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当李墨在草稿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公式，推导出最终答案时，两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王晴看着草稿纸上那清晰的解题步骤，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那种解开难题后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抬起头，看向李墨，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装满了真诚的感激。

“谢谢你，李墨。”

她认真地说。

“你讲得……比我们老师还清楚。”

这句话的分量，重若千钧。

李墨的心里，像是被灌满了温热的蜜糖。

他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互相学习嘛，你刚才提的那几个问题，也给了我不少启发。”

这倒是实话。

王晴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她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那……我先回去了。”

“好。”

李墨也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练习册，准备递还给她。

就在这时。

王晴伸手来接，李墨伸手去递。

两人的手，在空中，毫无征兆地碰在了一起。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她温热的手背。

柔软，细腻。

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起，沿着手臂，一路冲向心脏，然后炸开，席卷了四肢百骸。

李墨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能清晰地看到，王晴的脸，“腾”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她触电般地收回手，像是受惊的小鹿，眼神慌乱，不敢再看他。

“我……我走了！”

她慌忙地抱过练习册，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朝着街口的青叶书店跑去。

李墨站在原地。

他看着王晴那略显仓促的背影，看着那条在夜色中上下晃动的马尾辫，心跳得如同擂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一颗被埋进土里的种子，在今晚借着这道物理题的东风，悄悄地破土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