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后厨倒是花“大价钱”装了一套看起来锃光瓦亮的不锈钢设备——因为消防和卫生许可强制要求。沈博弈看着那堆崭新的不锈钢,心疼得直抽抽,这可都是成本啊!
“搏一搏”餐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张了。没有鞭炮,没有花篮,甚至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沈博弈让人用捡来的破木板刷了白漆,歪歪扭扭写了“搏一搏”三个黑色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家常小炒”。那木板就斜靠在院门口,风一吹,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散架。
后厨里,张富贵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厨师服,围着一条同样浆洗得发硬的围裙,正慢条斯理地处理着食材。沈博弈为了贯彻“返璞归真”和“控制(提高)成本”的理念,亲自去采购。
他拎回来几大袋子东西,往厨房案板上一放,脸上带着得意:“张师傅,您看!最新鲜的!早上刚从泥塘里捞上来的老塘鲶鱼!别看长得磕碜,生命力顽强着呢!这青菜,本地农民自家种的,绝对不打农药……就是被虫子啃得有点狠,您多摘摘!还有这土豆,发芽的我都挑出来了,保证安全!猪肉嘛……就这些边角料,肥膘多点,但香啊!价格便宜三分之一呢!”
张富贵看着那在袋子里半死不活扑腾、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塘鲶鱼,又看了看那蔫头耷脑、布满虫眼和泥巴的青菜,还有那堆明显带着淤血和淋巴的猪下水和厚厚的肥膘。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言不发地系紧了围裙带子,拿起一把磨得锃亮的厚背菜刀,走到水槽边开始处理那条鱼。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但异常沉稳。刮鳞,去鳃,开膛破肚,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处理那些被虫啃过的青菜时,他一片一片叶子掰开,仔细摘掉虫咬的部分和黄叶,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艺术品。肥膘和下水被他仔细清洗、切割,分门别类放好。
沈博弈看着张富贵那专注得近乎虔诚的侧影,心里有点犯嘀咕:这老师傅……是不是太认真了点?他这么个搞法,不会真把这点烂菜叶子做出花来吧?不行,得再添把火!
“张师傅!”沈博弈凑过去,一脸严肃,“咱们餐厅的定位是‘返璞归真’,追求的就是食材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烹饪手法上,您一定要大胆突破!打破常规!怎么颠覆怎么来!比如这鱼,别清蒸红烧了,太普通!试试生腌?或者……裹点面粉直接炸透?把骨头都炸酥那种!青菜嘛,也别清炒了,搞个冰镇?或者……打成泥做汤?总之,一定要让顾客感受到我们创新的决心!成本?完全不用考虑!怎么费事怎么来!”
张富贵握着菜刀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沈博弈。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沈博弈莫名有点心虚。
“老板,”张富贵的声音不高,“生腌鱼,用这种塘泥里长大的鲶鱼,容易吃出问题。炸透?费油不说,这鱼骨头粗硬,炸酥了也硌牙。青菜打泥做汤……那味道,怕是不太好入口。”
沈博弈心里乐开了花!要的就是“不太好入口”啊!他强忍着激动,一本正经地说:“张师傅!创新就是要打破常规!就是要挑战顾客的认知边界!风险?那是创新的勋章!味道?那是次要的!我们要的是理念!是冲击力!您就放手去做!我相信您!”
张富贵定定地看了沈博弈几秒,没再反驳,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处理案板上的食材。只是他握着刀柄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餐厅开业第一天,沈博弈站在那个破木板招牌旁边,望眼欲穿。巷子里偶尔有骑着破自行车的老大爷慢悠悠经过,好奇地瞥一眼这破败小院和门口站着的西装革履(沈博弈特意穿来以示“高端”)的年轻人,然后摇摇头,嘟囔一句“又是个赔钱货”,便蹬着车远去了。
从早上等到中午,再从中午等到日头偏西。榆钱巷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破窗户纸的呼啦声。别说顾客,连只野猫都没进来过。
沈博弈的心情,从最初的忐忑,到后来的焦急,再到现在的……狂喜!空无一人!完美!这亏损,稳了!他仿佛已经看到月底审计报告上那鲜红的亏损数字,以及随之而来的十倍返现!
就在他美滋滋地琢磨着下个月亏钱大计,准备进军超市行业时,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蓝色外卖制服的小哥,风风火火地骑着电驴冲到了院门口,一个急刹停下。他抬头看了看那破木板招牌,又看了看门牌号,疑惑地掏出手机对照了一下订单地址。
“喂?是‘搏一搏’餐厅吗?有外卖订单!”外卖小哥扯着嗓子喊。
沈博弈一愣。外卖?谁点的?他这店刚开张,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过,外卖平台都还没来得及上线呢!
“谁点的?送哪儿?”沈博弈走过去问。
外卖小哥低头念着手机:“地址……榆钱巷37号‘搏一搏’餐厅。备注:一份员工餐,让厨师随便做点就行,账记老板头上。下单人……沈……沈博弈?”
沈博弈:“……”
他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早上太兴奋,忘了给张富贵和自己订饭!他随手在某个外卖平台(用餐厅地址注册的)下了单,备注里图省事写了“员工餐,记老板账”!这特么……薅羊毛薅到自己头上了?还是自己下的单?!
沈博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吞了只苍蝇。这算经营成本支出吗?系统会不会认?万一系统较真,认为这是老板个人消费不算餐厅支出,那这单岂不是白亏了?虽然钱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啊!尤其是他现在极度渴望看到亏损!
“老板?餐呢?”外卖小哥催促道。
沈博弈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等着!”他转身冲进厨房,“张师傅!快!随便炒个菜!咱们自己的外卖单!”
张富贵正慢悠悠地擦着灶台,闻言点点头,走到灶前。他瞥了一眼案板上沈博弈采购回来的那些“顶级”食材——蔫巴巴的青菜,带着淤血的猪肝,几个歪瓜裂枣的土豆。
点火,热锅,倒油(沈博弈肉疼地看着他倒了小半勺花生油)。张富贵随手抓了一把青菜,快速洗净甩干水珠,丢进锅里。刺啦一声响,油烟腾起。他手腕一抖,大铁锅在灶上颠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青菜在火焰的舔舐下翻滚、变色。然后是一小撮盐,几滴生抽,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接着是猪肝。他片得极薄,用一点料酒和生粉抓了一下。锅里重新放油烧热,下姜蒜末爆香,猪肝片滑入锅中,快速翻炒变色,立刻倒入切好的青椒片,又是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颠勺,最后淋入一点调好的薄芡。动作行云流水,沉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炒菜,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不到十分钟,两个菜出锅。一个清炒时蔬(蔫菜叶),一个爆炒猪肝(带淤血版)。没有沈博弈要求的“颠覆性创新”,就是最最普通的家常小炒。
张富贵把菜装进一次性餐盒,盖上盖子,递给旁边看傻了的沈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