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要我去灭旱魃？？？”

韩小天刚踏进烈阳峰那间破草屋，还没来得及脱下鞋子，整个人便如同遭受晴天霹雳，瞪大双眼，炸毛一般跳了起来。

“你不是在逗我吧师父？我、我才炼气后期，连凝丹的影子都没摸着，去灭旱魃？那可是传说里死了都要拖走一口元神的东西！”

说话间，他脸上的表情一会抽搐、一会扭曲，恨不得原地钻进地板缝里，连那只刚从市集偷回来的瓜皮都吓得啪地掉到地上。

屋外天光昏黄，烈阳峰的林间晚风正暖，云霞如绸，但屋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住了。

玄龙道人半躺在门槛上，一手拿扇，一手晃酒葫芦，眼皮也没抬一下：“急什么？灭个屁的旱魃，你以为真让你去送命？”

“这次不过是随玉衡女宗那帮丫头去‘查探’，是查——探。”他咬重了后两个字，“就你这修为，能在后面提个瓜刀就算立功了。”

韩小天将信将疑，蹲在屋角，嘴里还在念叨：“查探查探……你上次也说是查探，结果我差点被师太丢进粪坑……”

“咳，那不是意外嘛。”玄龙道人翻身坐起，拍拍他脑门，“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子，你死了我喝谁的酒？”

韩小天瞪着他：“你真舍得我去啊？”

玄龙道人顿了顿，眼神闪了闪，忽然低声道：“不舍得。”

他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但你迟早要出这一步。”

韩小天一愣，从未见过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胖道人露出如此神情。

玄龙道人看着他，语气难得郑重：“小天，你也十六了，灵根平平，修为也不高，但脑子快、胆子大，最要紧——你是我带大的。”

“这次出宗，不全是任务。你自己去看看外头的天，看看人间修道界是什么模样。”

“你不看，便一辈子窝在这破草屋里，十八岁一过，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了。”

韩小天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屋里沉默了一瞬，连风吹竹影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良久，他咧嘴一笑，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那……出任务，宗门是不是有补贴？”

玄龙道人脸一黑，一把拍在他后脑勺上：“臭小子，我正煽情呢，你就给我扯钱！”

“哎哟！”韩小天龇牙咧嘴，“你不舍得我，我感动一下都不行吗？！”

玄龙道人瞪了他一眼：“宗门那边，每人一颗护身符、一瓶凝气丹，其余自备。”

“至于我这……你偷瓜回来不是还有半只灵鸡么？晚上烤了，算饯行。”

“你怎么知道那鸡是我偷的？！”

“废话，你那点猫腻我看不出来？”

韩小天抱着脑袋，恨不得原地打滚：“我真是命苦啊，年纪轻轻就要出外勤，还没谈过恋爱……”

“别废话，快去打水生火！你那只鸡要是没处理干净，我让你吃毛！”

“……你对徒弟就这态度？”

“我对你一直都这态度。”

动无声，却有灵气暗涌。

飞舟下，白玉道台之上，晨光洒落，仙雾蒸腾，六峰弟子陆续抵达。

作为被宗主点名之人，韩小天到得不早不晚，脚步一歪一斜地踏上最后一级玉阶时，正瞧见不远处那一袭白衣在雾中立着。

——沐子琪。

白衣胜雪，袖带垂风，宛若立于霜寒之巅的雪莲。她面无表情，眼神冷淡，整个人像是清晨第一缕不近人情的薄霜，淡得令人不敢靠近。

韩小天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心里嘀咕：果然和传闻一样冷，跟她搭话能被冻三分。

而另一边，玉虚峰的沈流风早已到了。他身形修长，气质温润，面带笑意，与任何人说话都温声细语，俨然一副宗门世家的谦谦公子模样。

“韩师弟。”他朝韩小天点头。

“嘿嘿，沈师兄。”韩小天挠头，表情一贯地贼兮兮。

正打算寒暄几句，只听脚步如雷，李无锋已至。

苍雷峰弟子，向来不喜言辞，魁梧高大，一身蓝纹铁甲映着晨光，冷峻肃然。见人不点头，不打招呼，站定便如青山一座。

韩小天在他面前缩了缩脖子：“这是又来了个不说话的……这队伍越来越难混了。”

不多时，一阵轻快脚步从身后传来。

“死小贼！你又在偷懒！”苏小小红裙飞扬，双髻一晃，怒气冲冲地走上道台。

韩小天叹气：“你一来我头就疼。”

“你头疼是因为做贼心虚！”苏小小叉腰。

“那你这身板，是不是也该心虚点？毕竟前后不分。”

“你说什么！？”

“没事，我是说你是正反都美的小仙子。”

“韩——小——天——！！”

两人一言不合便开始吵嘴，惹得旁边几个弟子暗自摇头，沈流风含笑不语，沐子琪眼观鼻鼻观心。

正这时，一道淡紫倩影自飞舟侧阶走下。

薄纱曳地，腰束玉绫，那女子头戴纱帽，仅露出半张侧颜，眸若秋水，步履轻缓。

尽管只是简单几步，却仿佛带起整个道台气息微变。

那不是初见——

韩小天认得她，正是昨夜于宗门大殿中代表玉衡女宗请援的圣女——温婉兮。

即便早已见过，可在此等朝霞云岫、英才云集之时再度踏入众人视线，她仍如清晨的第一缕月华，清雅不艳，柔和却藏锋。

她立于飞舟前方，轻轻颔首：“六位道友，舟已备妥，待掌门发令，即刻起程。”

声音如溪水潺潺，不疾不徐，却字字入耳。

韩小天看着她，没出声。

苏小小倒是哼了哼：“装什么仙女。”

“那你是……地仙？”韩小天笑着回嘴。

“你——”

“肃静！”李无锋终于开口，一字震住台上吵闹。

紧接着，一道钟鸣远远响起，自主峰上传来。

是宗主法旨，出发时刻已到。

温婉兮向飞舟行去，玉衡女宗的几名女弟子鱼贯跟随。个个容貌清丽，气质端方，衣袍摇曳，宛如仙鹤临风，步步莲生。

韩小天啧啧两声：“玉衡果然是出人比出剑还快的宗门。”

“闭嘴！”苏小小咬牙切齿。

六位灵霄宗弟子随后登舟，依次落座。

仙舟轻吟，符阵亮起，玉铃叮鸣。

云雾翻卷之间，一道光虹自主峰冲天而起，直往北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