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擎天离去后，听雪轩内恢复了寂静。窗外，北疆的夜色深沉如墨，寒风卷着雪沫，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动。

聂小芮靠在软榻上，清冷的眸子望着跳跃的烛火，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父亲的话语和“断流”剑鞘的秘密，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心头。玄阴教、黑水部、失踪的剑鞘…这北疆的局势，比她预想的更加凶险复杂。

“别担心。”张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坐在榻边的圆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断流”冰冷的剑柄，感受着那与寒山堡深处古剑碑隐隐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共鸣悸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剑鞘之事，岳父大人既已知晓，必会暗中追查。我们只需静待消息，同时…做好自己的准备。”

他看向聂小芮，眼神深邃：“你的伤，还需静养。聂家内部…恐怕也不太平。安心休养，恢复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聂小芮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中的沉稳与坚定，心中的忧虑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她轻轻点头：“嗯。你…也要小心。今日演武场你锋芒毕露，恐怕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无妨。”张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跳梁小丑，蹦跶得越高，摔得越惨。”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片刻，多是关于聂家内部可能存在的派系和需要留意的人物。张齐将聂擎天提供的、聂家核心成员的信息在脑中快速梳理了一遍。大长老聂洪（聂云涛祖父）及其附庸，是主和派的代表，与黑水部似有暧昧；二房掌事聂远山（聂云海之父）则较为圆滑，态度不明；三房掌事聂远峰（聂云峰之父）是聂擎天的坚定支持者，也是主战派的中坚。至于那些年轻子弟，更是立场各异。

夜深了。聂小芮伤势未愈，精神不济，很快便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平稳悠长。

张齐为她掖好被角，确认她已熟睡，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他并未离开听雪轩，而是走到外间书案前坐下。他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入的、被积雪反射的微弱天光，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

划动的轨迹，并非剑招，而是…某种截然不同的、凌厉诡谲的线条！指尖划过空气，带起一丝微弱却凝练如实质的锐意，仿佛能割裂黑暗。这动作极其隐晦，深藏于本能，是他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真正的底牌与杀招的雏形轨迹。

片刻后，他停下手指，指尖那无形的锐意悄然散去。他收敛心神，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古剑碑的共鸣如同无形的丝线，牵动着他的心神。那失踪的剑鞘，究竟在何处？与古剑碑的核心“玄阴寒铁母”又有什么联系？聂家秘档中，是否还隐藏着更关键的线索？

他不能完全被动等待聂擎天的调查。这寒山堡深处，或许就有他想要的答案。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风雪依旧在堡外肆虐。

张齐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他悄无声息地避开听雪轩外守卫的银霜卫——这些守卫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在真正的顶尖高手面前形同虚设。

他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寒山堡巨大而复杂的建筑群中。堡内巡逻的银霜卫队形森严，但在张齐那超卓的感知和诡异的身法下，总能找到最完美的时机和死角，有惊无险地避开。

他的目标，是位于主堡后方的“藏剑阁”。那是聂家存放重要典籍、秘法以及一些古老器物的地方，守卫最为森严。或许，那里能找到关于“玄阴寒铁母”和失踪剑鞘的只言片语。

藏剑阁是一座独立的、由巨大黑石砌成的塔楼，共分三层。塔楼周围是一片空旷的雪地，视野开阔，极难隐蔽。塔门紧闭，门口有两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鹰的银霜卫高手值夜，如同两尊石雕。

张齐潜伏在远处一座石屋的阴影中，眉头微蹙。强闯绝非上策，不仅会打草惊蛇，更会彻底得罪聂家。他需要另寻他路。

他的目光扫过藏剑阁那陡峭的、布满冰棱的石壁，最终落在塔楼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通风和排烟的狭窄石隙上。那石隙不过尺许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常人根本无法通行。

张齐眼中精光一闪。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潮汐真罡”无声流转，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变得如同羽毛般轻盈。他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手脚并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性和精准度，在光滑陡峭、覆盖着冰棱的墙壁上向上攀爬！真罡在指尖流转，每一次接触石壁都如同吸盘般稳固。风雪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狭窄的石隙前。缝隙被厚厚的玄冰堵塞，寒气逼人。张齐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丝凝练的真罡，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无声无息地切入坚硬的玄冰之中！真罡所过之处，玄冰迅速消融，却不发出丝毫声响！

片刻之后，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孔洞被融开。张齐身形一缩，如同灵蛇般钻了进去。

塔内一片漆黑，弥漫着尘埃、墨香和一种淡淡的、如同金属般的冰冷气息。张齐落地无声，如同狸猫。他闭上眼，强大的感知力如同水波般扩散开去，瞬间摸清了塔内一层的格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古籍卷宗。

他没有在一层停留，直接循着楼梯，悄无声息地潜向二层。二层存放的多是较为珍贵的剑谱和功法心得。张齐快速翻阅着，寻找着任何与“天外陨铁”、“玄阴寒铁母”、“剑鞘”相关的记载。然而，大多是一些聂家剑法的精要或先祖的修炼心得，并无直接线索。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通往三层的楼梯口。那里没有门，但楼梯口处却弥漫着一股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阵法波动！显然，三层才是真正的禁地，存放着聂家最核心的机密！

张齐眉头紧锁。这阵法气息古老而强大，强行突破必然引发警报。他尝试着将一缕细微的真罡探入阵法范围。

“嗡

阵法光纹微微一闪，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和冻结之意的力量瞬间反噬而来！张齐立刻撤回真罡，心中凛然。这阵法，蕴含了聂家“玄霜剑典”的精髓，至阴至寒，强行破解难度极大。

就在他苦思对策之时——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风雪声完全掩盖的异响，从塔楼下方传来！

不是银霜卫巡逻的脚步声！那是一种如同狸猫踏雪般的轻盈，一种刻意压低的呼吸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阴寒和血腥气息的真气波动！这气息…与玄阴教如出一辙！

有人！而且不止一人！也潜入了藏剑阁！

张齐瞳孔骤缩！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真正的影子般融入书架后的黑暗之中。

很快，两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从楼梯口无声无息地飘了上来！他们都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其中一人身材瘦高，气息飘忽如同鬼魅；另一人则相对矮壮，手中提着一柄奇形短刃，刃身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两人目标明确，直接无视了二层的书架，目光灼灼地锁定了通往三层的楼梯口！显然，他们也是冲着三层的禁地而来！

那瘦高黑影走到阵法前，并未像张齐那样试探。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精纯、却带着诡异阴寒的黑气。那黑气似乎与阵法的玄冰寒气同源，却又更加阴毒霸道！他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在阵法光纹的几个节点上快速点过！

嗤嗤嗤…

阵法光纹剧烈闪烁，发出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声响！那强大的排斥和冻结之力，竟被那诡异的黑气侵蚀、中和，硬生生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稳定的缺口！

“快！”瘦高黑影低喝一声，声音嘶哑难听。

矮壮黑影毫不犹豫，身形一闪，便从那缺口钻了进去！

瘦高黑影紧随其后，也钻入缺口。缺口在他身后迅速弥合，阵法光纹重新稳定下来，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显示出两人对阵法极高的造诣和默契的配合！

张齐在暗处看得心惊！这两人绝对是玄阴教的高手！而且他们对聂家藏剑阁的阵法如此熟悉，甚至能利用同源的阴寒之力破解！聂家内部…果然有内鬼！而且级别不低！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也是关于“玄阴寒铁母”或剑鞘的记载？还是聂家其他的核心机密？

张齐眼中寒光一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再犹豫，趁着阵法缺口刚刚弥合、波动尚未完全平息的刹那，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他并未强行破解阵法，而是将“潮汐真罡”催发到极致，模拟出刚才那瘦高黑影使用的、带着阴寒属性的真气波动（他感知力超群，瞬间捕捉并模拟了一丝气息），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如同游鱼般从那尚未完全稳固的阵法缝隙中强行挤了进去！

“嗡！”

阵法光纹剧烈震荡，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但终究没有被完全触发警报！

张齐成功潜入三层！

三层空间不大，只有几个古朴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的东西不多：几卷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玉简；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幽寒气的矿石（正是“玄阴寒铁母”的样本？）；还有…一个被重重禁制封印的、狭长的黑色石匣！

那两名玄阴教的黑影，正站在石台前！矮壮黑影手持短刃，警惕地警戒四周。瘦高黑影则伸出枯爪般的手，小心翼翼地抓向那个被重重禁制封印的黑色石匣！他的眼中，充满了贪婪与狂热！

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个石匣！

就在瘦高黑影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石匣封印的刹那——

一道冰冷、带着戏谑与杀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玄阴教的朋友，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这东西，似乎不是你们该碰的。”

瘦高黑影浑身剧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身！矮壮黑影也瞬间将短刃指向声音来源！

只见张齐的身影，如同从黑暗中凝聚出来一般，静静地站在楼梯口不远处。他脸上没有任何遮挡，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眼神如同俯视蝼蚁的苍鹰。他并未拔剑，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和凛冽的杀意，已让整个三层空间如同冰窖！

“是你？！”瘦高黑影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无声无息地尾随他们潜入，甚至破解了阵法！而且此人…竟是白天在演武场大放异彩的张家姑爷！

“杀了他！”瘦高黑影厉啸一声！他知道行踪暴露，唯有灭口！

矮壮黑影如同出膛的炮弹，瞬间扑向张齐！手中淬毒短刃划出一道幽蓝的致命弧线，直刺张齐咽喉！速度快逾鬼魅！同时，他张口一喷，一股腥甜的粉红色毒雾如同活物般罩向张齐面门！正是“毒娘子”曾用过的“桃花瘴”！

面对这致命的夹击，张齐眼中寒光爆射！他依旧未拔“断流”！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右手，却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除了悬挂的“断流”剑鞘之外，在衣袍的掩盖下，似乎还贴身佩戴着…另一件极其隐蔽的兵刃！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裂帛般的锐响！

一道比夜色更幽暗、比玄冰更森寒的刀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昏暗的空间！那刀光并非大开大合，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刁钻、狠绝到了极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冻结灵魂的杀意！

刀光一闪而逝！

扑来的矮壮黑影动作骤然僵住！他手中的幽蓝短刃距离张齐咽喉不过三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他脸上的青铜鬼面从中裂开，露出一张惊骇欲绝、却凝固在死亡瞬间的脸！一道极细的血线，从他眉心竖直向下，蔓延至脖颈、胸膛！

“噗！”

血线猛地爆开！矮壮黑影的身体，竟被这一刀，从中线整齐地劈成了两半！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如同喷泉般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浓郁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毒雾！

而那笼罩向张齐的粉红色“桃花瘴”，竟也被那森寒刀光掠过时带起的无形劲风，硬生生冻结、撕裂，化作无数细小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

一刀！仅仅一刀！

一名实力不俗的玄阴教刺客，便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瞬间分尸！连毒雾都被冻结破灭！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到极致的杀伐手段，让正准备趁机夺取石匣的瘦高黑影，彻底僵在了原地！他面具后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无边的恐惧！这…这是什么刀法？！如此阴狠！如此霸道！如此…灭绝生机！

张齐缓缓收回右手。那柄惊鸿一现的凶刀，早已不知隐于何处。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牢牢锁定在瘦高黑影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如同魔鬼般的微笑：

“现在，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