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锦绣堆中浪荡子
第1章 锦绣堆中浪荡子
南海的风,终年带着咸湿的暖意,吹拂着天南道首府——临渊城。风中裹挟着海藻的腥气、远洋香料昂贵的馥郁,以及金钱永不眠的躁动。城中最豪奢的宅邸,非“听潮阁”莫属。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俱以南海深处的千年沉水香木与莹白如雪、内蕴宝光的珊瑚石造就,其豪奢非是暴发户的炫耀,而是数百年世家“天南张氏”底蕴沉淀出的、一种深入骨髓的从容与压迫。
张齐斜倚在“观澜轩”顶层那方巨大的、整块暖玉雕成的卧榻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套了件云蚕丝织就的月白长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流畅却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胸膛。两个容颜绝丽、身姿曼妙的侍女,一个用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剥着价比黄金的龙眼金纹荔枝,小心翼翼地喂入他口中;另一个则跪坐在旁,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捏着他修长结实的小腿。轩外,碧波万顷,海天一色,巨大的海船如移动的城池,缓缓驶入张家独占的港口,卸下堆积如山的珍宝异产。
“少爷,王文硕公子派人送了帖子来,说‘醉仙楼’新得了批西域的‘葡萄血酿’,请您酉时务必赏光,品鉴一番。”管家张福垂手立在珠帘外,声音恭敬。
张齐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指尖还残留着侍女唇瓣的温软触感。“告诉硕胖子,爷没空。昨夜‘红袖招’的柳大家新谱了支曲子,缠着爷品评,累着了。”他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也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漫不经心的骄矜。
张福应了声“是”,正要退下。
“等等,”张齐忽然开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听说‘百兵阁’前几日收了一柄古剑?叫‘断流’?有点意思。让他们送过来瞧瞧。”
“是,少爷。老奴这就去办。”张福心中微凛。少爷对寻常珍宝早已视若尘土,能让他说“有点意思”的兵器,绝非俗物。这位表面沉溺声色的张家独苗,偶尔流露出的锋芒,总让张福这样在张家服侍了半辈子的老人感到一丝心悸。
侍女喂过来的荔枝清甜冰凉,张齐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大海,眼底深处,那被锦衣玉食、醇酒美人包裹下的内核,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孤傲和…难以填满的空旷。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灵魂深处。这听潮阁是他的金丝笼,也是他的起点。他需要这泼天的富贵作为基石,却又极度渴望撕碎这“张氏麒麟儿”的锦绣标签。世人只见他醉卧美人膝,谁又知他心中藏着搅动九天的野望?
就在他心神微澜,一丝不易察觉的、精纯而霸道的真气在指尖流转,将一颗荔枝核无声无息捻成齑粉时,一个低沉而隐含威严的声音在轩外响起:
“齐儿,又在躲清闲?”
珠帘轻响,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儒雅却双目如电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张齐的父亲,当代张氏家主,执掌南海商路命脉的张天岳。他步履沉稳,周身并无迫人气势,但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两个侍女慌忙伏地行礼。
张齐坐起身,脸上瞬间堆起恰到好处的惫懒笑容,仿佛刚才眼底的深邃只是错觉。“爹,您老人家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海上那些老狐狸又给您添堵了?”
张天岳目光如电,扫过儿子那副玩世不恭的皮相,最终落在他捻碎荔枝核、此刻正随意搭在暖玉榻上的手指上。那指尖,连一丝粉末都未曾沾染。他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堵是添了,不过疥癣之疾。倒是你,聂家那丫头,明日便要到了。”
“聂家?”张齐挑了挑眉,似乎才想起这回事,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轻佻,“哦,就是那个据说冷得像块北地寒冰的聂小芮?爹,您真舍得让儿子去焐这块冰?”
“焐不焐得化,是你的事。”张天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聂家千年剑道传承,底蕴深厚,与我张家南北呼应,这门亲事,不容有失。收起你那套浪荡子的把戏,莫要怠慢了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张齐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不就是多娶个女人进门嘛,咱家院子大,养得起。只要她别碍着儿子听曲赏舞就成。”
张天岳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精心伪装的皮囊,看到内里那团燃烧的火焰。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明日大婚,莫要误了吉时。”
轩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海风穿堂而过的呜咽。张齐脸上的惫懒笑容缓缓敛去,他重新躺回暖玉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玉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聂小芮…寒山聂家的冰魄剑么…”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征服欲和审视意味的弧度,“也好,这锦绣堆里,是缺了点不一样的风景。只是不知,这块冰,能经得起几重浪打?”
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浩瀚的南海,眼底的孤傲与野心,再无半分掩饰,如同蛰伏的苍龙,静待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