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的硝烟还在视网膜上灼烧，我按下战术手套侧面的冷却按钮，第七次校准脉冲步枪的弹道补偿。

“夜隼，左翼出现三台地狱犬机甲，掩护我拆弹！”耳机里炸出老K的破锣嗓子，混着电流杂音像生锈的锯子在磨耳朵。

我猛地侧身翻滚，左肩撞在集装箱锈蚀的棱角上——虚拟神经反馈系统精准模拟出钝痛，让后颈的冷汗瞬间浸透作战服。瞄准镜里，三台钢铁巨兽正喷着蓝火冲过来，关节处的液压管在探照灯下泛着油光，每一步都让废弃港口的地面震出裂纹。

“收到。”我压低声线扣动扳机，脉冲子弹在空气中划出淡紫色轨迹，精准打爆最前面那台机甲的光学传感器。

这里是《枪火纪元》全球总决赛的决胜局，地图“锈蚀港”。作为连续三年霸占天梯榜第一的“幽灵”战队核心，我操控的角色“夜隼”此刻正站在决定冠军归属的C4炸弹前，距离引爆还有1分23秒。

视网膜右下角的弹幕像瀑布般刷新：

【卧槽夜隼这反应速度！人类能做到？】

【对面“炼狱”战队要哭了吧，最后三十秒被反打】

【赌五包辣条，夜隼肯定要切霰弹枪贴脸】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无视这些来自全球数百万观众的实时评论。战术目镜自动分析出机甲的装甲薄弱点，左手在虚拟控制面板上飞快滑动，切换到高爆弹模式。

“老K还有多久？”

“十秒！妈的这破密码锁比我前女友的脾气还难搞！”

第二台机甲的加特林开始旋转，金属摩擦声像死神的倒计时。我突然横向跃起，踩着集装箱边缘的栏杆翻身而上，同时按下枪身侧面的战术附件——电磁脉冲手雷被抛向空中，在最高点炸开一团银白色的能量波。

三台机甲瞬间僵住，关节处冒出电火花。

“就是现在！”

老K的角色从集装箱阴影里扑出来，机械义肢插进密码锁的瞬间，我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嗡鸣。不是游戏音效库里的任何一种声音，更像是……某种高频电流钻进了耳蜗深处。

战术目镜的边缘开始闪烁红光，不是中弹警告，而是系统错误的代码流：

【警告：未知数据包侵入】

【警告：神经连接稳定性下降至78%】

“怎么回事？”老K的声音带着迟疑，“我的操作延迟突然变高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视野中央突然炸开一团刺目的蓝光。不是爆炸特效，那光线像是从屏幕深处渗出来的，带着粘稠的质感，把瞄准镜里的世界染成一片惨白。

更诡异的是触感——本该是虚拟的蓝光落在手背上时，竟然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系统故障？”我皱眉想退出游戏，但视网膜上的退出按钮变成了乱码。战术手套的神经接口突然发烫，像有根烧红的铁丝顺着脊椎往上爬，烫得我差点叫出声。

耳机里的杂音变成了刺耳的尖啸，弹幕瞬间被恐慌刷屏：

【我屏幕也蓝了！什么情况？】

【快看比赛直播！夜隼的全息投影在抽搐！】

【官方紧急公告呢？！】

现实世界的声音开始渗透进来。我家那台老空调的嗡鸣，窗外邻居家小孩的哭闹，还有……客厅里传来的摔门声？

“林夏！你又在玩游戏？！”

是老爸的声音。

这声怒吼像重锤敲在神经线上，让我眼前的蓝光突然剧烈波动。瞄准镜里的机甲残骸开始扭曲，集装箱的轮廓融化成粘稠的色块，老K的惨叫混着电流声变成意义不明的噪音。

“爸，等下……”我想摘头盔，却发现手指根本动不了。神经连接装置像是长在了头皮上，后颈的刺痛变成持续的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太阳穴。

视野里的蓝光中，慢慢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文字，不是游戏内的任何字体，歪歪扭扭像用指甲刻出来的：

【欢迎来到真实的战场，玩家林夏】

“什么鬼……”我咬着牙想切断电源，但全身的肌肉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虚拟的脉冲步枪从手里滑落，在地面上弹了两下，变成一串消散的像素点。

老K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弹幕、倒计时、机甲残骸……所有属于游戏的元素都在剥落，只剩下那片吞噬一切的蓝光。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五脏六腑都在错位，意识却异常清醒。

“真实的战场？”我笑出声，唾沫星子溅在头盔内侧，“开什么玩笑……”

话音未落，蓝光突然退潮般散去。

我重重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沙子。

不是虚拟神经反馈的模拟触感，是真的沙子——粗糙、硌牙，还带着股海水晒过的咸腥味。

我猛地摘下头盔，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锈迹斑斑的金属甲板上。远处是坍塌的吊桥和半截沉入海底的货轮，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几只金属质感的海鸟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像刀片切割铁皮。

这场景……和《枪火纪元》里的“锈蚀港”一模一样。

“老K？”我撑着甲板坐起来，喉咙干得发疼，“别装了，是你们搞的恶作剧？”

海风卷着腥气灌进喉咙，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火光在云层里炸开一朵蘑菇云。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是游戏角色那双布满枪茧的机械义肢，而是我自己的手，左手虎口处还有昨天削苹果划的疤。

但身上的衣服变了。不再是我卧室里那件印着乐队logo的T恤，而是《枪火纪元》里“幽灵”战队的标准作战服，深蓝色布料上嵌着银色的防弹纤维，腰间还别着一把沉甸甸的战术匕首。

“搞什么鬼……”我摸向口袋，掏出的不是手机，而是一块棱角分明的金属装置，屏幕上跳动着和游戏里一模一样的战术地图，红点标记着我的位置——C4炸弹所在的集装箱区。

远处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什么大家伙正在靠近。我下意识地翻滚到集装箱后面，心脏擂鼓似的狂跳。

这不是游戏。

这个念头像冰锥扎进脑子里。虚拟系统不会让沙子真的钻进鞋子，不会让爆炸的热浪烤得皮肤发烫，更不会让远处传来的嘶吼声带着如此真实的……血腥味。

阴影里，一个庞然大物慢慢走出来。

它有着和“地狱犬”机甲相似的轮廓，但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肌肉组织，金属骨架从皮肤里刺出来，关节处挂着粘液状的东西。原本应该是光学传感器的位置，现在嵌着两颗燃烧的绿球，正死死盯着我藏身的方向。

“变异体……”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枪火纪元》里的经典怪物，设定是被病毒感染的机甲，但眼前这只……太真实了。它每走一步，肌肉纤维的收缩都看得清清楚楚，爪子刮过地面的火花溅到我脚边，烫得作战靴冒烟。

变异体突然低下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嗅闻什么。

我死死捂住嘴，指尖掐进掌心。视网膜上没有血条，没有瞄准辅助，没有可以随时读取的怪物资料——如果现在被它发现，不会有复活机会。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突然从斜后方射来，精准地插进变异体的左眼。

绿火瞬间熄灭，变异体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疯狂地挥舞爪子砸向四周。我趁机探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的女生正站在集装箱顶上，手里还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

她的脸藏在战术面罩后面，只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很浅，像淬了冰的玻璃。

“发什么呆？”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电子合成的冷感，“想被撕碎就继续站着。”

话音未落，她已经从三米高的集装箱上跳下来，落地时屈膝缓冲，动作流畅得像只黑豹。第二把短刀被她反手抽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弧，精准地切断了变异体的液压管。

墨绿色的液体喷溅出来，带着刺鼻的酸味。变异体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它愤怒地转向女生，张开嘴露出两排锯齿状的金属牙——那是被病毒改造后，机甲内部结构暴露在外的样子。

“攻击它的核心！在胸口！”女生突然喊道，同时侧身躲过变异体的扫击。

我下意识地摸向背后，手指触到一个熟悉的轮廓——是那把脉冲步枪，不知什么时候被我背在了肩上。肾上腺素让手指变得灵活，我熟练地拉开枪栓，瞄准镜锁定变异体胸口那块颜色略浅的肌肉。

“砰！”

后坐力撞得肩膀生疼，比游戏里强十倍的力道让我差点脱手。但子弹精准地穿透了目标，变异体的动作猛地一顿，绿球般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得地面都在颤。

女生甩了甩刀上的粘液，抬头看向我：“枪法不错，可惜反应太慢。”

“你是谁？”我喘着粗气放下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游戏故障？还是……”

“游戏？”她嗤笑一声，抬手摘下面罩。那张脸很年轻，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左眉骨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让她原本清冷的五官多了点野性，“你还以为这是游戏？”

我愣住了。她的眼睛颜色很奇怪，不是人类该有的浅灰色，更像是某种光学镜片在反射光线。

“看看这个。”她突然扔过来一个东西，我伸手接住，发现是块沾满血污的狗牌。上面刻着一串编号，还有个名字——“李默”，是“炼狱”战队的主力选手，刚才在决赛里被我爆头三次。

“他一小时前死在三号仓库。”女生的声音冷得像冰，“被变异体咬断了喉咙，和现实世界里的死法一模一样。”

我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走近一步，浅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枪火纪元》的神经连接系统崩溃了，我们这些正在游戏的人，意识被永远困在了这里。更糟的是——”

她顿了顿，指了指地上的变异体尸体：“在这里死亡，现实世界里的身体也会同步脑死亡。”

海风突然变得很冷，卷起地上的沙子打在脸上。远处的爆炸声还在继续，灰蒙蒙的天空下，这个和游戏一模一样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陌生，无比……危险。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虎口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口袋里的战术地图突然亮起红光，一个闪烁的图标出现在屏幕中央，下面标着一行字：【主线任务：生存】。

“所以，”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我们真的……被困在游戏里了？”

女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突然转向港口入口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麻烦来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像是潮水般涌过来。那些是……更多的变异体，还有几只外形像蜘蛛的机械怪物，正沿着集装箱的外壁飞快地爬过来。

“欢迎来到真实的《枪火纪元》，夜隼。”女生重新戴上面罩，声音透过电子合成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想活下去，就跟我来。”

她转身跑向集装箱的阴影处，动作敏捷得像只羚羊。我犹豫了半秒，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狗牌，握紧脉冲步枪跟了上去。

战术地图上的红光越来越密集，远处传来的嘶吼声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对，是那个金属装置。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出一条新的消息，发信人未知：

【警告：数据核心异常波动】

【警告：现实锚点正在脱落】

【玩家林夏，你的生存时间剩余：71小时59分】

倒计时开始了。

我跟着女生钻进集装箱之间的缝隙，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阳光被钢铁丛林切割成碎片，落在布满锈迹的地面上，像一块块破碎的镜子。

这不是游戏。

这个认知终于像烧红的烙铁，在我脑子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女生突然在一个转角停下，转身示意我噤声。她指着前方一道狭窄的通风管道：“从这里进去，能到地下仓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已经在这里活了三个月。”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秘密，“他们都叫我阿柒。”

阿柒……这个名字在《枪火纪元》的背景故事里出现过，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NPC，据说掌握着游戏世界的秘密。

我看着她浅灰色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如果她是NPC，那我面对的，到底是一个出了故障的游戏，还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通风管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在头顶闪烁，投下明明灭灭的光。阿柒走在前面，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我跟在后面，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硝烟和血腥味，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

“为什么是我？”我忍不住问，“那么多玩家，为什么只有我……”

“因为你触发了‘后门程序’。”阿柒头也不回地说，“在决赛最后三十秒，你用了那个被官方禁用的战术动作——‘夜莺俯冲’，对吧？”

我愣住了。那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bug，通过快速切换重力模块和推进器，能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违反物理定律的转折动作，官方早就发布过补丁修复，但我找到了绕过补丁的方法。

“那个动作的代码序列，和暗网科技隐藏在游戏里的后门程序重合了。”阿柒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通风管道的阴影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纹路，“你不是‘被困’在这里，是被‘拉’进来的。”

“暗网科技？”那是《枪火纪元》的开发公司，现实中以技术保密严格著称。

“他们在研究意识上传技术。”阿柒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个游戏，根本不是用来娱乐的，是他们的实验场。”

通风管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重物在外面撞击。灰尘从头顶掉下来，迷了我的眼睛。

“抓紧！”阿柒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心很凉，带着薄茧，“它们找到这里了！”

我们顺着管道滑下去，落地时重重撞在一堆木箱上。地下仓库比想象中更大，堆满了废弃的军火和物资，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阿柒迅速关紧通风口的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装置贴在上面——那是个信号屏蔽器，在游戏里需要完成三个隐藏任务才能获得。

“暂时安全了。”她靠在墙上喘了口气，“但最多能撑十分钟。”

我环顾四周，发现仓库的角落里有台老旧的终端机，屏幕还亮着，上面跳动着一行行绿色的代码。

“那是什么？”

“暗网科技留下的监控设备。”阿柒走过去，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我一直在尝试破解它，但防火墙太厉害。”

屏幕上的代码突然开始疯狂滚动，像一条绿色的河流。阿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低声骂了句脏话：“他们在远程删除数据。”

“谁？”

“暗网科技的清理部队。”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们不希望有人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

就在这时，终端机的屏幕突然黑了下去，几秒钟后，一行红色的大字浮现出来：

【检测到非法侵入者】

【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10分钟】

仓库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红色的警报灯在天花板上旋转，刺耳的蜂鸣声让耳膜生疼。

“该死！”阿柒猛地踹了一脚终端机，“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她转身冲向仓库深处的铁门，我紧随其后。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是那些变异体撞破了通风口，正在涌入仓库。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我边跑边喊，风声在耳边呼啸。

阿柒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在警报灯的红光中，她浅灰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一个你必须学会用命去玩的世界，林夏。”

铁门被她用力拉开，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布满弹孔和血迹。远处传来更密集的枪声，还有人类的嘶吼声——那不是变异体，是……其他玩家？

阿柒的战术匕首突然握紧，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心，前面是‘猎场’。”

我握紧了脉冲步枪，感觉心脏又开始狂跳。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奇怪的兴奋——就像每次在游戏里踏入未知地图时的感觉，但这一次，脚下的每一步都可能是终点。

走廊尽头的光线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晃动的人影。阿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我躲进旁边的储物间。

透过门缝，我看到三个穿着不同战队制服的玩家正举着枪对峙，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疯狂和恐惧。

“把药剂交出来！”一个胖子嘶吼着，枪口对着对面的女生，“不然我杀了你！”

女生怀里抱着一个金属盒子，浑身都在抖：“这是最后一支抗病毒剂……我弟弟还在等着……”

“你弟弟？”胖子狞笑起来，“在这里，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活下去！”

枪声突然响起，震得我耳膜发疼。女生倒在地上，鲜血从她胸口蔓延开来。胖子抢过盒子，转身时突然看到了我们藏身的门缝，眼睛瞬间变得通红。

“又来两个送死的！”

阿柒突然捂住我的嘴，把我往储物间深处拉。黑暗中，她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记住第一条规则——在这里，最危险的不是怪物。”

是人类。

我看着门缝外胖子贪婪的脸，突然想起了游戏加载界面的那句话：

【欢迎来到真实的战场】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骗我们。

储物间的木板突然被踹碎，胖子的脸出现在破洞后面，狞笑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阿柒猛地把我推开，同时抽出了短刀。

寒光闪过的瞬间，我知道，我的游戏人生，到此结束了。

而我的生存之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