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至二零一三年短作品集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5章 奔流(一)

最新网址:m.biquw.cc

一场大雨过后,郊外一条破旧的公路上。

一辆浑身被蒙上一层厚厚灰尘的黑色小车,它犹如是只行进在风雨飘摇的大海中孤独无援的小舢板那样,摇摇摆摆地一路颠簸着,吃力地喘着粗气,显得那么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车内坐着的一男一女,驾驶车的是个年长的男人,那个显得比较年轻的女子,坐在副驾驶员的位子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面的某一点,男人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暴露,骨节处突起,双手汗孜孜的,他瘦黑的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俩眼直视前方。

路面和车况情况一样糟糕,坑坑洼洼地,还有些积水,车身上已溅满了黑黑黄黄的泥浆水,车上的男女的脸色也灰灰黄黄的。他们一直没有说话,就象是生来就不会说话一样,至少上了这辆破车,就一直没说话。

他们知道,在他们后面近百里的范围中,有一群人正不分白天黑夜地追寻着他俩。什么时候离开家乡的都快忘了,反正离上次回家的那天,他俩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去了。后面的那些人也跟了他们好些年了。但每次就要抓住他们或离他们租住地很近的,手指就要碰到他们衣服时,他们就象泥鳅一般或直接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白忙活一阵,又咬牙切齿地得从头开始,但这往往是又一件事情发生过后的好些日子了。他们发出的气息在吊起人们胃口后,又迅速地消失无影。就在另一时段里,他们又得手了,往往叫那些追踪的人们,恨得咬牙切齿的。

车不知开了多久,近黄昏时分,车才在郊外一个破落的孤零零的院子前,停下来了,就是显得散漫、空旷、尘土飞扬、散落着一些鸡鸭狗猫、拉着的铁丝上挂着花花绿绿衣衫的、杂乱无章的那种大院落。从门内跑出个妇女,看不清面目年龄的那种,穿着红衣服绿裤子,一路小跑地过来为他们把门移开。所谓的门也就是两块白木板做成的,上面用铁链子做的锁鼻,但从那锈迹斑斑的样子,看得出从做好的那天起就没锁过,门板已被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得都快散架了。

他们疲惫不堪地从车上下来,拖着坐麻的腿脚,慢慢地向屋子走去。妇女拉着女子的手臂,回头跟那男的说着比画着什么,但男的摇摇头,理都不理她,闷声不响地向前走着。

进了屋子,那妇女打了一盆热水让女子洗脸,那男的坐在一边,拿出一包被捏得皱巴巴的烟,取出一支,抽了起来。

穿着红衣绿裤的妇女从旁边的一小屋子拿出饭菜,招呼着他俩吃饭。那男的做了喝酒的手势,妇女嘀咕了一句:就知道喝,早晚喝死你!却跑进去拿出一瓶白酒。

那男人龇牙咧嘴的用坚硬的牙齿,咬开了瓶盖,解渴般的灌了一大口。女的看了他一眼,低头扒拉着米饭。俩人很快地吃完了饭,男的把碗一推,用袖子擦了一下嘴,掏出烟盒,但发现没有烟了,示意那妇女出去买烟,但妇女白了他一眼,用手势告诉他说,离这最近的烟酒店起码在两公里之外,那男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把空烟盒扔到屋子中间的地上,坐在靠墙的那把破椅子上,打起了盹。那年轻秀气的女子的则和妇女一边收拾着饭桌,一边低声说着话。

天已近深夜。男的走过来,打着手势,让女子赶快收拾东西,准备上路走人。他们要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赶路。

男的先到车上,那女子向他打着手势说不行,男的拿出一块牌照,女的还是不同意,用手势告诉他说,这车不能再用了,男的有些惘然的看着她。穿着红衣绿裤的妇女跟着说,你们得走着去了,从这后面绕出去,她指了指屋子后面的一条小路。

男的拍了拍裤腿,意思是说,快跑不动了,但年轻女子还是摇摇头,不同意开车。男的无奈地下了车,他的裤腿显得有些沉重。那里面裹着足足有二十多万元。

女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她顺手塞给那红衣绿裤的妇女几张纸币,毫无表情的拉了拉妇女的手,就头也不回地和男的走了。那穿着红衣绿裤的妇女呆呆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被浓浓的夜色吞没的小路尽头。

这个叫做秀的女子,在一个叫做柱子的男人的教导下,便身不由己地深陷此道,在他熏陶和亲手调教下,多年来,江湖上已经流传着一个神话:在那个女神偷那里,客户指定要的货,会在指定地点和时间里到达客户的手里,决不食言!如果不能或离客户的要求有一点差别,那客户会按照江湖规矩办事:切了她的一个小手指!她左手上就缺了个小手指,那是在很久前的一次失手和食言过后所受到的惩罚。

她自己都不知道出生在何处,父母是谁在何方。她是在襁褓里就被他收留了。那个初春的早上,她躺在一座城市边缘破旧的楼房的垃圾箱旁边,哇哇大哭,几条野狗正围着这个被花花绿绿的布包裹着小东西转悠。

她断断续续的嘶哑无力的哭叫声,惊醒了正蹲在墙角里打盹的他,他走过去,疑惑地打开包裹,低头看着瘦小如病猫的她,被捆扎了好久的她,马上用细小的手脚抓踢着他的胸膛,她眼睛里早已没了眼泪,嘴里发出小猫般的呻吟。他犹豫了一会,就伸手把她重新包好,抱回了自己那个狗窝,那个安置在一座废弃的桥洞里所谓的家,这是一个四面用木板和纸箱杂物堆积起来的家。他在这里已经呆快半年了。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城市里,他将度过整个寒冷的冬天,而在酷暑来临之机,他又会去北方的某个城市歇夏,当然,不是单纯的歇夏,还得做些别的事情,犹如候鸟一般。

那天他把她带到这个家时,收罗了一些残羹剩饭,加了些水,在那煤炉上热了热,用小勺喂给正饿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快要断气的她喝下,可能是热量和饱感,使奄奄一息的她,恢复了一点人气,甚至向他展颜一笑。他打了一盆热水,把她浑身上下洗了一遍,他发现她其实长得非常漂亮,便给她取名秀。

她给他带来了烦恼、忙乱和喜悦,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四处漂流的家,带来了一点生气。白天他带着她在这个城市里四处找食,他通常把她安顿在避风而又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他则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找个街角,面前放着个搪瓷碗,一声不坑地看着过往的行人,等着施舍。每天近深夜路上已断行人时分,他便抱起已经熟睡的她,回到这个桥洞之家,把带回的吃食热一下,叫醒她,用勺子把食物喂给她喝下,又把她哄睡着了,他就在昏暗的油灯下,数着毛票和硬币,把大大小小的毛票硬币,分门别类地摆满了一桌子。他看着它们,会楞楞地看上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被尿憋醒或已经尿湿的她哭叫声惊过神来。他起身帮她把完了尿,换过尿布,重新把她哄着了,他就紧靠着她睡下。天亮时,她尿湿的地方也被他悟干了。虽然做这些事情并不是他的强项,但他经过多年的单身生活,已经熟捻应付各种过活的计谋。

最新网址:m.biquw.cc
本章换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