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启鼎定钧:涂山之会,九鼎初成
第2章 启鼎定钧:涂山之会,九鼎初成
禹命应龙开凿河道,自身却化为玄熊搬山填渊。
涂山氏的女娇初次见到了那位半神英雄:青铜鳞甲满身泥泞,眼神却如劈开群山的开山刃。
“若你得胜归来,我涂山九尾一族的盟誓永世有效。”女娇的白狐尾拂过冰冷的鳞甲。
然而当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一次次将属于丈夫和父亲的影子隔绝在柴门之外。
启幼小的记忆里,父亲是透过柴门缝隙的阴影;女娇则在青石阶上抚摸着孕育生命的腹部等成了山岩。
禹承父志终结了洪荒水患,最后踏过家门时。妻已化石为“涂山望夫石”,儿也长成沉默少言的“武器”——禹的牺牲成了“夏”的第一块基石,却也撕裂了“家”的完整,铸就了“天命”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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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劫之后的大地,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初醒。女娲补天的五彩光河高悬苍穹,如一道神圣的伤疤,恒定地流淌着秩序之光,震慑着蠢蠢欲动的混沌余息。然而支撑这脆弱秩序之下的,却是浸满血泪的洪荒泥沼。
洪水的咆哮并未完全止歇。曾经吞噬万物的归墟之渊仍在西北低地发出贪婪的吸吮声,引动起四野八荒、支离破碎的水系。浑浊的汪洋大泽、断裂扭曲的河床、沉陷的古城遗迹、淤积着生灵残骸的泥滩,以及那从归墟深处不断涌出的、裹挟着不甘亡魂的阴冷暗流,共同构筑了这个人间的疮痍画卷。天空虽已无倾覆之险,大地却依旧在无边无际的浊浪中沉沦、呜咽。烈日偶尔艰难地刺破经年不散的铅灰色云层,落在浑浊的水面上,反射的只有一片死寂绝望的灰光。
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深处,靠近涂山险峻余脉的一处高地边缘,一群挣扎求存的人影正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在恶臭的淤泥与横亘的腐木间跋涉。他们是侥幸从滔天洪水中逃出的遗民,衣衫早已褴褛如碎布,面孔被绝望和疫病折磨得麻木凹陷。他们拖着肿胀发紫的双腿,用枯树枝做拐杖,更深地陷入仿佛永无止境的泥泞。浑浊的死水里,漂浮着鼓胀发白的尸体,有同伴,有野兽,在毒日照射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腐臭,引来大群贪婪吸食的死蝇,嗡嗡声如同死亡的挽歌。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猛地栽倒,泥水瞬间没过了他挣扎的头部,只留下几个绝望的气泡。没有人停下,饥饿和恐惧已抽干了最后一点力气,麻木的眼神扫过水面,继续向着渺茫的、未必存在的“高地”蹒跚而去。一只形如枯骨的手,徒劳地伸向浑浊水面下隐约可见的几枚浮肿野果,指尖刚触及,水下阴影闪电般窜出——一只布满滑腻粘液、尖齿森然的蠃鱼一口咬住那手,瞬间又沉入更深处的浑浊。短暂的扑腾和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嚎后,水面只余一圈圈扩散的血沫,迅速被涌动的污泥吞噬。
洪水留下的不仅是肉体的湮灭,更有精神的绝境。天空虽补,人心却如悬在万丈深渊之上,一丝微光随时会被更加汹涌的绝望吞没。洪荒之水,已成天地间一块无法愈合的毒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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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浪滔天的淮水之滨,涂山苍翠的峰峦如巨人沉默的脊梁,刺破弥漫的水汽与铅云。山间一处隐蔽背风的山坳,成为小小涂山氏部族最后的栖身之所。低矮的树皮屋依山而筑,苔痕斑驳,炊烟细弱得几乎被潮湿的山风吹散。空气中弥漫着湿木的朽味、草药熬煮的苦涩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惶恐。
涂山氏首领之女,女娇,独立于临崖伸出的一块平坦岩石上。她一袭青葛素衣,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如初生的翠竹,未被污浊的水汽与族人的愁云压弯。清绝的容颜凝望着下方宛若恶龙般咆哮翻滚的浑浊淮水。这条曾经为涂山带来灌溉与生机的大河,如今化作吞噬一切的魔蛟。水面漂浮的巨木、半露的屋脊、乃至不知名生物的森白骨架,在漩涡中沉浮、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水波的颜色是极深的浑浊酱黄,翻涌时偶尔露出底下诡异的墨绿,那是深藏水底的淤泥和死亡吐出的毒息。淮水的怒吼与山林间禽兽惊恐不安的嘶鸣交织,是这片涂山净土挥之不去的梦魇。
“娇女,”一名白发苍苍、身披陈旧兽皮的族老,拄着粗糙的木杖,艰难地登上岩石,声音带着疲惫与深深的忧虑,“归墟之力牵引四方水脉,淮水一日凶过一日,族里的存粮…撑不到下一次星月轮回了。山下旧地已成死域,水中邪物滋生……恐有妖魔被这无休止的水患所滋养复苏。”
女娇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奔流的浊浪,投向更深远、更混沌的远方。纤细的十指在身前交叠,指尖缠绕着一缕几不可查的浅淡光晕,如同晨曦微露前最后一点残留的星芒。“长老,我们脚下踩着的,是涂山祖灵栖息的灵脉之地,”她的声音清泠,带着一种奇异而稳定的力量,“浊浪若再涨三丈,便是玉石俱焚。天漏虽补,水患尤烈,此劫必待天命应劫之人。”她微顿,一缕山风吹起她鬓角几缕鸦羽般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下那双更显幽深的眼眸,“我昨夜祈问山灵,风声中夹杂着异种的回响,从东方来。”
“东方?”长老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茫然,“共工陨落于不周,祝融镇守何方亦未可知。百族凋零,谁还有力挽狂澜之能?”
“祖灵示下,”女娇微微抬起下颌,视线投向云层遮掩的东方天际,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预兆,“是一位承继了‘息壤之志’的,背负着万民生死的负重者。”
她的话语落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如同投入死水的微石,几乎激不起波澜,却让年迈的长老身躯微微一颤,那近乎枯寂的心底,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弱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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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轰!咔——!轰隆——!
大地在剧烈颤抖、呻吟、崩裂。比淮水怒涛更加沉重、更加蛮横的声响自远处地平线碾轧而来。那不是雷声,那是无数山峦筋骨被强行撕裂、扭断的绝望咆哮!
遥望东方天际,景象令人肝胆俱裂。
原本绵延起伏的山丘地带,此刻如同被无形巨斧疯狂劈砍。岩石的断面在视野中不断拉近,呈现出残酷新鲜的土黄色或灰褐色。烟尘如冲天的浊黄色巨浪,翻滚着、咆哮着,掩盖了半边天空。在那翻滚的烟尘洪流之前,一道道巨大无比的裂痕正以毁灭性的速度向前蔓延,所过之处,地面塌陷,河流改道,百年古木如同无助的草芥,连根拔起卷入那恐怖的“伤口”深处。
在这开天辟地般的灾难画卷中央,一道庞大的、流动着暗哑金属光芒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蛮荒的原始伟力,成为这毁灭的绝对核心!
那是一条难以形容其大小的蛟龙,身长几乎贯穿了正在撕裂的地平线。它覆盖周身的并非细腻鳞片,而是由千万块巨大、厚重、布满古老沧桑纹理的青铜甲板拼接而成的铠甲!每一块甲板都大如巨轮船舷,棱角分明,深绿色的铜锈下是凝固的暗金色光泽,边缘因剧烈的摩擦而迸射出赤金色的火花!雨水、汗水和翻涌的泥浆在这副移动的青铜山脉上肆意冲刷,勾勒出更加狰狞粗犷的轮廓。
最为骇人的是它的头部!并非传说中蛟龙威严的蛇首,而是一颗狰狞、充满无匹力量感的巨熊之首!这熊首同样覆盖着与身体连成一体的青铜重甲,眼窝深陷处并非兽瞳,而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熔金色烈焰!巨口怒张,没有发出咆哮,但那无声的威压比任何嘶吼都更具穿透力。每一次开合,都像是在吞吐着风雷。一条条由纯粹力量凝聚、泛着熔金光芒的巨大锁链缠绕在它粗壮的脖颈与肩胛处,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勒进两侧崩塌的山体——它竟是以自身为锚,以锁链为引,硬生生将阻挡水道的庞大山脉在撕裂、拖曳!
它的四只巨爪深陷在已成烂泥潭的大地深处,每一次向前迈进,都引发周遭数十里内的地动山摇。利爪掀起的不是泥浆,而是翻滚着的、包裹着无数断木残骸的巨量土石洪流!每一次动作,青铜关节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摩擦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诉说着这超越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恐怖负重。
这正是应龙!曾助黄帝斩杀蚩尤的神兽,亦是引导洪水的行家。只是此刻操控着这具神化躯壳的意志,已非远古神魔,而是那个为了治水不惜身化神魔、背负万民血泪的生灵!
“移——!”一个声音直接在禹(控制着应龙化身的意志核心)的灵魂深处炸响,如同敲响了盘古开天之时的巨钟!这声音非由耳闻,更像是整个崩溃山脉的地脉在发出绝望的共振!
禹以应龙之躯承受着足以撕裂神魂的巨大负荷,强行拖拽着被锁链捆绑的庞大山体,在泥石洪流中一步步、一寸寸地改变着这方山河的走向,为滔天洪水开辟一条通向遥远海域的归途!烟尘如暴龙般追噬着它,翻滚的土石巨浪咆哮如雷,一片末日的混沌景象。
淮水之畔,涂山上的女娇和族人们目睹着遥远地平线那毁天灭地的景象,脸色惨白如金纸,身躯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恐惧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在这超越理解的神魔伟力面前,人族渺小如蚁。
女娇的指尖却深深陷入掌心,她那双极美的瞳眸深处,第一次映入了那驾驭神魔、与天斗力的身影,如烙印般炽烫。
恐惧的尽头,一种更为汹涌的洪流在她血脉深处奔涌、沸腾,古老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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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淮水主河道某段险峻的峡谷隘口,一道巨大的天然石梁如同蛮荒巨兽的颈骨,阻碍着奔涌的洪水,形成足以淹没涂山的回旋死水。水势在这里变得更加狂暴,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冲击着峡谷两壁,激起十余丈高的泥黄色巨浪。
数日后。峡谷隘口。
“吼——!”
非兽非人的咆哮声撕破了水流的怒吼。一道远比应龙形态更为凝练、更具爆炸性压迫感的黑影,裹挟着烟尘与泥浆,如同一颗天外坠落的暗金色陨石,狠狠撞击在那块庞大的、阻塞主水道的天然石梁上!
轰隆!!!
撞击的瞬间,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如同实质的巨锤,以落点为中心猛烈扩散开来!石梁根部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头皮炸裂的爆裂声响!无数磨盘大小的碎石如同暴雨般被震飞激射,重重砸入两岸陡壁和下方翻滚的浊流中!
烟尘稍散,露出那撞击者的真容。
那不是应龙,那赫然是一尊高达五丈、犹如玄铁浇筑、散发着凶蛮暴烈气息的巨熊!
它同样覆盖着青铜重甲,但甲胄的形式更加贴身、棱角分明地勾勒出巨熊爆炸性的肌肉轮廓,每一块青铜甲板都仿佛是活着的熔岩,在虬结的肌体上流淌、变形!熊首上的青铜面具只覆盖了半面,露出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眼瞳和半张锋利獠牙的巨口。甲片的缝隙间,肌肉如烧红的钢锭般鼓胀、贲张,每一次发力,肌肉绷紧甲片边缘都迸射出刺目的火星!
玄熊!
这正是鲧殒身之际,以自身精魄与神力化入息壤,凝聚成的最终形态。而此刻,驾驭着这份血脉记忆与无上重甲的,正是其子,禹!
他选择在最险要之处,以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解决问题。
“给我——开!”禹的意识在玄熊咆哮的声浪中怒吼!青铜包裹的巨爪深深抠入石梁崩裂的缝隙,布满钢刺的熊臂肌肉如盘绕的巨蟒般根根隆起,炽烈的光芒从甲胄缝隙中透射而出。他脚踏之处,岩石龟裂成蛛网,浊水为之逆流!
峡谷两岸在摇晃,石梁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巨大的力量对抗,使得空间似乎都为之扭曲。
涂山高处,女娇紧紧攥着身侧的葛藤,指尖因用力而苍白。她看不见禹痛苦狰狞的神色,却能感受到那具熊躯中沸腾着的、随时可能将驾驭者一同焚毁的恐怖力量。每一次撞击轰鸣,都似敲打在她的神魂之上。
就在这地动山摇之际,一道暗影,无声无息地从那被撕裂的石梁深处、幽暗如墨的死水淤泥中猛地窜出!
那是一条比巨蟒更加庞大粗壮的怪影,携裹着万年沉尸般的恶臭!它的头部隐在浑浊的水浪中,刹那间,九条水桶般粗细、覆盖着滑腻惨绿色鳞片的脖颈如鬼魅般破开水面,扬起、扭曲!每一条脖颈尽头,都生长着一颗狰狞的蛇头!九双狭长的、充满冰冷贪婪与暴虐的竖瞳同时锁定下方那正撼动山梁的青铜巨熊!
相柳!传说中的九头水魔!大洪水滋养出的孽瘴之气终于孕育出这等可怖的魔神!
没有嘶鸣,只有九张巨口同时张开,喷吐出的并非水流,而是九道浓稠如墨汁般的惨绿色毒涎!毒涎所过之处,浑浊的洪水竟如烈油般滋滋作响,冒出刺鼻的剧毒白烟,水中的漂浮物瞬间枯黑碳化!这毒涎如九条倒卷的毒龙,从四面八方撕咬向玄熊形态的禹!
巨大的危机感让禹的玄熊之躯猛地一僵!生死关头,他没有后退,而是发出一声更狂怒的咆哮!重甲的熊爪仍死死扣在石梁裂缝中,另一只包裹着重拳猛然抡起,青铜甲胄上的古老神纹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轰!
巨大的血光拳影并非砸向相柳,而是狠狠捣入下方翻腾的浊流深渊!力道之猛,直接在水面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可见底的漩涡!
拳影轰入之处,浑浊的水流突然凝固,随即泛起一种沉厚无比、仿佛吸纳了大地全部元气的暗金色。紧接着,无数暗金色、流动着的、如同粘稠岩浆般的“胶泥”从深水中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塑形、凝聚成一个个巨大的、散发着亘古息壤之力的尖锥形巨柱!
这些息壤巨柱并非射出,而是在禹的血拳之力引导下,形成一道环形坚壁,瞬间将禹和摇摇欲坠的石梁核心拱卫在内!
噗嗤!嗤嗤——!
九道惨绿的腐蚀毒涎狠狠撞在息壤壁垒上!
毒涎如强酸,立刻将接触的暗金色息壤腐蚀得黑烟滚滚,不断塌陷。但息壤核心深处蕴藏的生命伟力同样被激发!一面被毒液腐蚀,另一面却又在下方大地的力量滋养下顽强地蠕动、生长!一场毁灭与新生的恐怖拉锯在眼前上演,毒烟与息壤金光交织弥漫,将整个隘口渲染成一片诡异的地狱景象!
“嗬……”九颗蛇头发出低沉古怪的音节,冰冷竖瞳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更深的暴戾。
生死一瞬,峡谷之上的阴影中。
女娇的身体骤然绷紧,仿佛引满待发的弓弦!她的瞳孔深处,有九道极淡的白光如流星般瞬间划过,对应着下方浊浪中那九颗致命的蛇头!那是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灵觉示警!
“水眼——在正中被蚀穿处下方三尺!”一个穿透轰鸣与毒液腐蚀声响的清叱,精准地、清晰地,送入禹那充斥着血色与痛楚的神魂之中!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
正全力操控息壤与相柳剧毒角力的禹(玄熊形态)猛地一震!燃烧的熔金眼瞳瞬间锁定了女娇提示的位置!
“裂!”他凝聚剩余全部力量,发出一声简短如雷的爆喝!
玄熊脚下所踏的大地,应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一股精纯无比的、带着玄熊神力的息壤本源气息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注入那摇摇欲坠的壁垒核心!如同为濒死的火种注入新的燃料!
即将被蚀穿崩塌的息壤核心骤然金光大盛!壁垒猛地向外膨胀、反扑!
嗤啦——!
剧毒黑烟与神圣金光猛烈对冲,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光芒!相柳的九道毒涎被硬生生炸碎大半!残余的也失去了准头,散落的水面激射,升起更多的剧毒白烟。
禹得此喘息之机,玄熊利爪在石梁裂隙中猛然发劲!惊天动地的碎裂声终于达到了顶点!
轰隆隆——!
犹如盘古劈开混沌!巨大的石梁,在息壤之力内外夹击下,如同被引爆的山脉,从根部轰然断裂、解体!数万吨的巨石连同包裹其上的息壤巨块,如同天柱崩塌,砸向下方的河道,激起排山倒海的浊浪!
阻塞淮水最凶险的隘口瓶颈,被禹以身为斧,结合女娇那石破天惊的提示,生生开辟!
洪水滔天的声势陡然一变!巨大的轰鸣从压迫阻塞的呜咽化为奔腾宣泄的长啸!原本在隘口前疯狂回旋积蓄、几欲倒灌涂山的洪水失去了掣肘,如同一条被解除了禁锢的太古狂蛟,携着那崩塌的巨石泥沙,顺着新开的、被禹血肉神力拓宽的河道,嘶吼着向下游奔涌而去!
相柳九头发出混合着剧痛与狂怒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在急泄而下的巨量洪水中被狠狠冲撞,不得不放弃偷袭,迅速沉入更加幽暗危险的深渊浊水,隐没于更广阔的死域暗流中。一场短暂而惨烈的遭遇落下帷幕。
弥漫的烟尘与毒雾缓缓沉降,露出峡谷隘口被强行打开后的狰狞豁口。激流仍在奔涌,但气势已不可逆转地转为宣泄。
那尊半跪在滚落巨石之上、剧烈喘息着的青铜巨熊(禹的化身)缓缓抬起了燃烧着的头颅,熔金的眼瞳穿透狼藉的战场,越过奔流的巨浪,精准地投向了涂山之巅、那临崖而立的青衣身影。
女娇迎着他的目光,山风吹动青葛衣裙烈烈飞扬。她额角渗着薄汗,指尖因方才的灵觉剧耗微微颤抖,神色间却毫无惧色,只有一片奇异的宁静,仿佛刚刚窥破了生死玄机后的透彻。隔着翻涌的洪流、弥漫的烟尘和那蛮荒神魔般的巨熊威压,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交汇。
没有言语,天地间只剩下洪水的宣泄巨吼和岩石摩擦的余音。
禹眼中的熔金火焰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这沉默的对峙中,一种异样的悸动顺着禹化身的玄熊与涂山地脉的接触点悄然蔓延。他脚下破碎的山石,沾染了玄熊滚烫气息和残留相柳毒血的泥浆,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浸染、异化,开始细微地隆起、塑形。一个模糊而顽强的轮廓——其形如龟蛇缠绕、蕴含亘古不灭的治水意志——正在战场核心的淤泥深处悄然孕育。此为后话之伏。
禹心中第一次刻下了“涂山氏女娇”之名。
洪流在奔腾,水患之路仍漫长,但一个约定,一个关于牺牲与守护的沉重契约的种子,已在最血腥的战场上悄然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