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循声望去，只见高洋身后俏生生立着个小丫头，正是他的二妹高湘（注1）。

他统共就两个妹妹。大妹早先嫁给了元修，可惜元修投奔西魏时竟未携她同行。如今大妹已改嫁彭城王元勰的孙子元韶，远在邺城。偌大霸府里，便只剩高湘这么一个妹妹了。

“正好，明年去邺城还能顺道探望大妹。”高澄心中思忖。

高洋略显局促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二姐听说阿兄要弄‘烧烤’，非缠着要来见识见识。”

“烧烤呢？烧烤在哪儿？”高湘性子急，话音未落已轻巧地掠过弟弟，一双明眸滴溜溜四下张望，小脸上满是期待。

然而她环顾半晌，院中空空，哪见半分烧烤的影子？正待开口询问，却见几名家奴鱼贯而入，抬着沉重的烤炉部件进了院子。

家仆们手脚麻利，不消片刻便将烤炉组装妥当。与此同时，鲜嫩的肉品以及高澄特意嘱咐备下的花椒、茱萸、葱姜蒜等各色调料，也一并呈了上来。

在高澄的指点下，肉被切成巴掌大小的厚块，再用细长的铁钎串起，倒也有了几分后世烧烤的模样。

随后，他亲手将金黄的蜂蜜均匀涂抹在肉串上，又将捣碎的黑胡椒粉细细撒开，辛辣与甜香的气息隐隐浮动。

“灵魂汁子，浇给～”

高澄面上一本正经，他接过家奴递来的肉串，稳稳架在烤炉上，亲自翻动起来。

烧烤这种事，必须亲自动手才有成就感啊！

高湘在一旁看得分明，只见自家阿兄口中念念有词，手下肉串翻转间，那奇异的香气竟随着烟火升腾而起，越来越浓郁诱人！

“咕咚……”不争气的口水险些溢出嘴角，高湘赶忙咽下，眼巴巴地凑上前去：“阿兄，好阿兄！我保证不告诉母妃！快给我尝一口嘛！”

烧烤的香味散发出来，高湘再也忍耐不住，向高澄央求道。

高澄忍俊不禁，屈指轻轻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却将第一根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的烤串，径直递给了身旁的元仲华。

元仲华微微一怔，她虽也闻香心动，但碍于身份，终究没好意思开口。此刻烤串已送到眼前，那诱人的色泽与香气实在难以抗拒，她只得带着几分羞涩，伸手接了过来。

“唔！”烤串刚入口，尚未细嚼，元仲华便忍不住低低惊呼出声，“好吃！”蜂蜜的甘醇巧妙中和了胡椒的辛烈，肉质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一口下去，咸香麻辣的滋味瞬间在舌尖迸发开来！

就在元仲华沉浸于美味之际，第二串也烤好了。高澄手臂微抬，方向正朝着翘首以盼的高湘。

高湘眼睛骤然亮起，高兴地伸出手去。岂料高澄手腕一转，那串令人垂涎的美味竟越过她，稳稳递向了她身后的高洋。

“……谢、谢谢阿兄。”高洋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声音依旧沉闷，但那张总是过分沉静的脸上，终于透出几分生气，颊边甚至挤出个极浅的涡痕。

他接过烤串，认真咬下一口，简短评价道：“好吃。”

“阿兄～！”高湘拖着长音，不依地抱住高澄的胳膊摇晃起来。

“诺诺诺，给你！”高澄被她逗得开怀，笑着将下一串烤好的肉递过去。

高湘如获至宝，也顾不得烫，迫不及待便咬了一大口，囫囵吞下。

“太好吃了！”她每咽下一口，眼睛便更亮一分，几口下去，一串肉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烤炉和忙碌的阿兄。

可怜高澄，堂堂世子殿下，此刻竟真成了这小院里的专职“烧烤师傅”。

眼见众人反响热烈，高澄只得认命地继续翻烤。一串接一串，就连侍立一旁的刘桃枝都分到了几串。

诱人的香气在小院中弥漫开来，高澄已然记不清自己烤了多少串，只知耳边高湘的催促声从未停歇：“阿兄，快些呀！下一串好了没？”

正当高澄被炉火熏烤得几乎“生无可恋”之际，一名家奴引着两位青年步入院中。其中一人约莫二十出头，相貌平平，甫一看见高澄，眼中便掠过惊喜；另一人则生着一张颇为醒目的长脸。

“阿惠！”那相貌平平的青年朗声招呼，语气熟稔亲热。他步履轻快地走近，全然不拘礼数，竟直接从烤炉上拈起一串刚烤好的肉。

他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自然忽略了身后高湘投来的充满哀怨的小眼神。

“隔着老远就闻见这香味了！”青年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还能分出心思询问，“阿惠，这是哪位高厨的手艺？务必引荐给我！”

此时高澄已认出此人，正是他的表兄段韶！而那位随后上前、恭敬行礼的长脸青年，则是斛律金之子斛律光：“斛律光拜见世子殿下。”

高澄心中不由暗呼：好家伙！段韶、斛律光，再加上自己那尚未出世的儿子高长恭（兰陵王）——后世所称的“北齐三杰”，此刻这小小的庭院里，竟已齐聚其二！

他实在没料到，自己不过是想安生烤个肉解解馋，竟把这未来的两位柱国名将给“烤”出来了！

段韶又顺手抄起一串递给斛律光，这才笑眯眯地看着高澄：“阿惠，见到表兄意不意外啊？”

“开玩笑，当然意外！”高澄心道，此时段韶不该在军营当值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霸府？

段韶却不急着解释，只是目光带着几分深意，上下打量着高澄，轻叹一声：“阿惠也是大人了。”

高澄一时不明其意。

斛律光适时开口：“昨日大王巡视军营，言及世子殿下明年将赴邺城，欲为殿下行冠礼、取表字。孝先闻讯，便按捺不住要来了。”他口中的“孝先”，正是段韶的表字。

被斛律光一语道破心思，段韶脸上难得泛起一丝赧然，急忙回击：“明月你莫要撇清，你不也是心痒难耐才跟来的么！”

“行冠礼，我吗？”

高澄闻言，一时间呆住了。

那不是二十岁成年之后吗？！

注1:高澄两个妹妹均名讳不详，是按娄昭君儿子澄，洋，演，湛均带三点水杜撰出一个名字，方便推动剧情，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