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林之内，万籁俱寂，唯余微尘在透过窗棂的光柱中缓慢飞舞。

最后一笔即将落下，雪白竹纸之上，刚健端凝的墨字行行分明，每一笔都蕴含着大道至理与薪火相传的责任。这一卷《劝学篇》的解注，已然耗去荀旷近十日的心力。案头博山炉散发的松柏幽香，室内浩荡流转、温润浑厚的浩然气，以及手边那卷被摩挲得边角圆润的《论语》，构成了这方寸之间最纯粹的儒家天地。

笔锋悬停在“蓬生麻中”的“中”字上方，墨将凝未凝。荀旷眼角的余光掠过案角供奉着的那柄无鞘长剑——剑身青白如秋水，朴实无华，名曰“君子”。这柄伴随了他近千载光阴的佩剑，此刻却显得分外清冷。剑身隐有嗡鸣，微不可察，但那冰凉的剑意已穿透浩然气的温润，如细针般刺在他道心深处最敏锐的所在。

不安。一种并非针对外敌、却足以震动整个天地格局的不安，如同冬夜凝而不散的寒雾，悄然爬上心头，带着阴冷的预兆。他蹙眉，指尖无意识拂过冰凉的剑身，试图驱散那层阴霾。

笔落，墨迹沉稳铺开，“中”字最后一竖圆满成形。

“笃。”

几乎就在最后一滴墨汁融入纸面的瞬间，一声沉闷得超越听觉极限的巨响，自天地四方陡然炸开！

“哐当——哗啦——！”

书案上方，一只用以镇压文气的紫砂三足砚台猛地跳起尺余高，重重落下时砸翻了那只千年紫檀木笔筒，名贵的湖笔狼毫滚落一地。案头那卷古意盎然的《劝学篇》竹简，亦被这狂暴的震颤高高抛起，又摔落在布满墨迹的竹纸上，纸页狼藉，墨色混染。

荀旷周身护体清光如水纹般无声扩开，瞬间将所有溅射的碎片、墨滴隔绝在外。他霍然抬头，目光如利刃般切向窗外——

整个天穹的景象，足以令大乘期的心神也为之震颤。笼罩着整个孔林山脉三千年的“天地书卷”护山大阵，曾经是九洲最坚不可摧的壁垒之一，此刻却如一块遭到重击的巨大琉璃盏，正以令人窒息的速度遍布纵横交错的裂痕！蛛网般的惨白裂痕肆意蔓延，爬满整个视野所及的穹顶，刺眼的光芒正从中决堤般喷薄而出！

原本澄澈如洗的天空，早已被彻底遮蔽。翻滚的墨色妖云带着硫磺与血腥的恶臭，沉重地碾压下来，将正午的日光蛮横地掐灭。整座圣山，正被来自幽冥深渊的洪流狠狠包围！

孔林山脉的外山区域——“格物外院”，此刻已化为最惨烈的修罗杀场。

五万名身着青色儒衫的外门弟子，分据金木水火土五大阵位，结成了坚韧绵密的“五行四象阵”。青、赤、黄、白、黑五种本源元气构成的巨大光幕在他们头顶流转，彼此勾连，时而化作坚不可摧的龟甲，时而又展露猛虎扑击的煞气，又或是升腾着离火的鸾鸟，在遮天蔽日的凶兽浪潮前，构筑起一道看似稳固的堤坝。

但这堤坝，正遭到纯粹而残暴的力量的毁灭性冲击。

万兽门的铁甲洪流汹涌而至！他们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华丽的道法，驱动着他们前进的力量只有一个字——“兽”！无数外门弟子眼珠变得猩红，肌肉虬结隆起，指甲化为闪着幽光的利爪，浑身覆盖上粗糙坚韧的鳞甲或毛发，更甚者头颅异化成恐怖的猛兽，口吐涎水与腥风，彻底拥抱了寄生于血脉与灵魂深处的妖化之力！

五行轮转，光华明灭不定。

“吼——！”一声非人的兽吼炸响在左侧水元阵眼核心。那里的一名精英弟子，脖颈上青筋暴凸如粗大的蚯蚓，他奋力维持着脚下的阵盘运转，一道清泉般的水幕艰难地抵挡着三头火焰魔蜥的疯狂啃噬与喷吐。他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双眼布满血丝，竭力维系着口中吟诵的经文：“朝闻道，夕死可矣……噗——！”

话音未落，火焰魔蜥最中央那头，体型格外庞大者，巨口一张，竟喷出一条近乎黏稠的熔岩般的火柱！水幕嗤嗤作响，瞬间被蒸腾出巨大的空洞！

“滋啦——！”

血肉被烫熟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那名精英弟子的下半身，连同他脚下的阵盘一起，在那赤红的熔流中瞬间汽化消失！上半截身躯在巨大惯性下抛飞，尚未落地便被另两头魔蜥凌空撕碎！

血雨漫天！

杀声震天，血光盈野，格物外院化为血海！

孔林核心，诸圣殿前的内院广场。这里的空间被无形力量扭曲拓展，广袤如微缩的星海。

七十二道身影如磐石般屹立于此。他们是儒门七十二位执掌内门事务、参悟周天经义的长老。须发或如雪霜，或青黑如墨，眼中却燃烧着同样炽热决然的火焰，那是“舍生取义”的信念在燃烧。在他们身后，供奉着儒家历代圣贤真容与至理名篇手稿的诸圣殿，正被一层柔和而坚韧的青色光晕拱卫着，殿门紧闭，如同文明最后的堡垒。

“列星斗玄枢大阵！”为首的白发长老须发怒张，声如洪钟，在震天的兽吼与杀伐声中依旧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位长老耳中。声音里带着一股压碎胸腔的悲怆与铁血战意。

七十二位长老，身形如流光，瞬间移动交错，步伐踏出玄奥无比的轨迹，暗合周天星辰运转之道！他们身上散发出浑厚磅礴的浩然正气，如同七十二条引而不发的清泉。随着阵法的成型，这些力量骤然喷发，勾连天地！整个内院广场的上方，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掀开一层幕布，显露出真正深邃浩瀚的星穹之影！

此阵名“周天星斗大玄枢阵”！借九天星辰之力，融一腔守正辟邪的儒道精魄，威能莫测，足以在瞬息间将大乘期之下的一切邪秽碾为尘埃！

然而，星辉璀璨的光芒中，一个近乎冷漠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冰海般的森寒与漠视一切的傲慢：

“困住他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星阵运转的低沉嗡鸣。

声音落处，空间如水波般裂开缝隙，一百零八道漆黑如墨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宛如从幽冥深处爬出的鬼影。他们穿着贴身的夜行劲装，脸上覆盖着毫无反光、冰冷坚硬的黑色面具，面具上只刻着一道扭曲的闪电状纹路。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法力波动外泄，唯有凛冽的杀机凝成实质，使得周围的温度骤降，光线在他们身边似乎都被吸收殆尽。

正是佐都宗门最诡异莫测、令人闻风丧胆的力量——“天罡地煞一百零八秘卫”！

随着那声冰冷的命令下达，一百零八道黑影动了！没有呼喝，没有嘶鸣，无声无息却快如鬼魅。他们并非冲向星光璀璨的大阵，而是身形如轻烟般散开，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在广阔广场的边缘地带高速移动起来！

漆黑的身影拖拽出虚幻的残影，他们的步伐踩着某种古老而邪异的韵律，每一次落足，坚硬的青玉地面便无声地凹下一块，显出一道细微如发丝、蜿蜒曲折、散发着暗红幽光的特殊符纹！这些符纹甫一出现，便贪婪地吸取着空气中弥漫的血气与星力被排斥开带来的怨念。

“嗤嗤嗤……”

暗红光纹在地面急速勾连、蔓延、交错、叠加！短短数息之间，一幅庞大到覆盖了整个广场、繁复精密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邪异阵图，便在七十二长老的星斗大阵之外，悄然构成！

当最后一道暗红纹路精准地咬合完成，一股令人神魂悸动的冰冷之力骤然爆发！

“嗡——！！！”

七十二位长老几乎在同一瞬间闷哼出声！他们的身体僵硬，元神如遭重锤！星斗大阵带来的通天之力仿佛被生生截断，整个大阵与外部天地的联系被这诡异的法阵——天煞锁魂大阵——强行切断！

更可怕的变化随之降临。

在广场上激战的核心区域，无论是最勇猛的万兽门弟子，还是意志坚定的儒家弟子，只要身处这血色阵图之外，一旦受伤流血，伤口处飘飞散逸出的血气，便如同受到无形邪力的召唤，不再是弥散于空气，而是诡异地朝着广场方向被急速抽取过来！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而被围在核心的七十二长老，承受着双重的压力：阵法的桎梏隔绝了他们的星辰源力，而外面持续不断汇入法阵的精血怨念，则像千万根无形的钢针，开始猛烈地穿刺冲击他们的道心壁垒！

“噗！”“呃啊！”有长老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喷出鲜血！修为最深厚的几位老者身上，清光如同被血污浸染的丝绸，剧烈地闪烁明灭，摇摇欲坠！他们的身体被血色枷锁的虚影缠绕，动作变得艰涩无比！

整个内院广场中心区域的景象，宛如一个正在缓缓收拢、炼化一切的巨大血色囚笼！七十二位长老犹如被困于蛛网上的雄狮，纵然一身神力，却陷入无处着力的窘境。他们的目光急切地投向广场中心那唯一还存在的战场——

荀旷，手持君子剑，立于诸圣殿的青玉阶前，正独自面对着佐都的掌门——佐正熙。

青白色的君子剑横于身前，剑身光洁如一泓秋水。荀旷一身朴素青色儒袍上纤尘不染，连一丝褶皱也无，仿佛外界的杀伐与血腥被无形屏障隔绝在外。然而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却不再是书房里的温润，而是一种沉淀了千年岁月、饱经世事沧桑的深邃和平静，如同风雨欲来时最厚重的云层。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面前的对手身上。

佐正熙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已形成一股强大的、令人不安的割裂感。半边衣袍如雪般洁净无瑕，绣着清雅的兰竹纹样，另一半却是深沉如夜的墨黑，盘踞着狰狞的恶蛟图纹。他身形高挑瘦削，面部轮廓有着世家子弟的精致优雅，一双眼睛却极为特殊：左瞳清澈深邃如古潭春水，映着正午残留的光辉；右瞳却漆黑一片，如同镶嵌进去的两颗凝固的墨汁珠子，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光亮反射出来。

一正一邪，亦清亦浊的气息在他身上流转，矛盾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寒的强大威压。

他左手握着一柄青玉般晶莹剔透的长剑，剑身上缭绕着淡青色的清气，灵光流转，生机盎然；右手则握着一柄通体漆黑、剑身布满扭曲血纹的宽刃重剑，散发着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污浊邪气，剑柄末端赫然镶嵌着一枚浑浊的黑红色兽瞳！那眼球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不时诡异地转动着，死死盯着荀旷。

“荀长老，千年盛名，今日终得一见了。”佐正熙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黏腻感。他右手那柄污浊的重剑，黑纹上的血光骤然炽亮！

荀旷神色不变，手中君子剑以一个羚羊挂角般浑然大势的角度划出，剑尖一点微光如朝阳初露，精准无比地点在袭来的碧玉剑气锋芒最尖处！

啵！

一声微不可闻的清响。青玉剑气如破碎的琉璃，无声溃散，点点晶莹的碎光还未完全消失，一股令人灵魂颤抖的恶寒已然如同跗骨之蛆般紧随而至！

佐正熙的右臂仿佛违背了骨骼的限制，以一个极度扭曲的角度反撩而上！那柄邪恶重剑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漆黑浑浊的剑光形成一道扭曲翻腾的污浊风暴漩涡，内部闪烁着无数细碎、无声惨叫的灵魂碎片！目标直指荀旷持剑的手臂！

青色的浩然正气在荀旷身遭缭绕，君子剑上瞬间蒙上一层厚重的清辉，如同君子高洁不屈的神魂显化！在那污浊漩涡即将触及他衣袖的刹那，他持剑之手蓦然旋转下沉！

嗡！

剑刃在虚空中划出一个浑圆的轨迹，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重无比的滞涩摩擦声！

嗤啦！

污浊邪恶的漩涡被这蕴含了“如渊凝山”剑意的一式强行破开，污浊的黑色粘稠剑光如同被无形的壁垒撑开，从中剖为两半！散逸的邪恶剑气嗤嗤作响，将荀旷身下坚硬的青玉地面轻易腐蚀出缕缕黑烟，散发着腐烂灵魂的恶臭！而那青玉长剑的圣洁剑意余波，却被荀旷身体流转的浩然正气无声化解。

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所爆发的力量余波，如无形的涟漪猛然扩散开来！轰！远处几十丈外一尊数丈高的汉白玉先贤塑像底座瞬间布满裂纹，上半身轰然倾倒！沉重的声响淹没在远处的厮杀声里。

佐正熙一正一邪的双瞳微微一亮，似乎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兴奋的猎物。他身体微微前倾，宛如即将扑向猎物的凶兽。

“好一柄君子剑！难怪能称雄九洲！”他唇角勾起，带着一丝近乎癫狂的残酷笑意，“不知今日，可否见其折断？”

话音未落，他整个身影骤然模糊！不再是前一次那般依靠剑气的试探，而是真身携带着两股截然不同的毁灭力量，悍然扑上！青玉长剑缭绕正气，剑尖所指，如同春风化雨，拂过之处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而右手漆黑重剑却似恶鬼出渊，每一抹剑光轨迹，都带起一片空间塌陷般的污秽黑暗区域，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剑光乍分又合，青黑两色剑气交织成的死亡风暴，带着撕裂星辰的恐怖威势，瞬间将荀旷卷入其中！狂暴的剑意切割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荀旷的青色身影在密集如骤雨的邪异剑光中不断闪烁、格挡、进退。君子剑划出道道玄奥的轨迹，每一次格挡都沉重如山，每一次还击都带着堂皇正气的清越嗡鸣。

金铁交鸣声密集得连成一片无法分辨的爆响！纯粹力量的碰撞产生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可怕冲击波，将诸圣殿前广场上精心铺就的青玉石板大块大块地震飞、震碎！狂暴的气流卷起碎石尘土，形成数道混乱的龙卷！

周围的厮杀，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恐怖对决的余波所凝滞。无论是疯狂冲击的万兽门弟子，还是奋力抵抗的儒家门徒，甚至广场边缘那些施法催动锁魂大阵的佐都秘卫，都下意识地远离这毁灭性的风暴核心。七十二长老在锁魂血阵的压制下艰难维系，一道道焦虑关切的目光死死盯住风暴中心那道青色的身影。

风暴中心，两道人影一触即分。

荀旷脚步接连在崩碎的玉石地面上退后三步，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印痕边缘光滑如被无形的利刃切割过。他身上原本一尘不染的青衫，在左臂外侧裂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边缘微微泛出乌黑，那是被那柄邪异重剑的污秽剑气侵蚀所至。他握剑的手依旧沉稳，但君子剑的剑尖，正一滴粘稠如黑血的能量缓缓滴落，在玉石上烧灼出一个小坑，发出滋滋声响。

对面的佐正熙，似乎毫发无伤，只是他右手那柄缠绕着黑气的重剑上，一丝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金色光痕在剑身的血纹间流转挣扎，如同活物。他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拂过邪剑被侵蚀的那一点，那点金色瞬间湮灭在他邪异的右手指尖。他脸上癫狂而满足的笑意更浓。

荀旷的气息微微凝滞了一瞬，随即如同蓄满水的大坝，再次变得深不可测。他缓缓抬起眼，目光锁定了佐正熙那双诡异的异色瞳孔：“道非道，魔非魔，执迷至此，你的剑，终究折于……己心。”

“哈哈哈！”佐正熙狂笑出声，声音中充满嘲弄，“儒家圣人之言？还是留着给你的牌位做祭文吧！”狂笑声中，他身影骤然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空间涟漪！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荀旷的胸口！

两股力量被催动到了极致！青玉长剑圣光浩荡，如同神罚天降，带着无边净化之力；而漆黑重剑则仿佛化作了吞噬万物的黑洞核心，扭曲污浊的剑光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

青黑两色光芒再次碰撞！没有爆响，却有一种极致的沉闷与艰涩，仿佛两座巨峰正在缓慢而不可阻挡地相互碾轧、挤压！

荀旷的眼神骤然凝重如万载寒冰！他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污染”之力，正顺着重剑的接触点疯狂涌入！那不是纯粹的法力冲击，而是直接针对道心本源、腐蚀意志的恶毒能量！他周身的浩然清光前所未有地盛放，如金色的火焰般跳动！君子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之上，那象征君子无瑕的清亮光泽，如同遭到了强力酸液的泼溅，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融下去！无数细密的裂纹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瞬间爬满了剑身！

噗嗤——！

剑尖崩飞！

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痕瞬间贯穿了君子剑的剑脊！象征着儒门正道气节的长剑，在那亦正亦邪的双剑之力，尤其是邪异重剑无休止的侵蚀下，发出一声不堪忍受的悲鸣，竟从中断裂开来！

碎剑激飞！

一块手指长的残片，打着尖锐的旋儿，带着一溜黯淡的清光，嗤然没入荀旷身侧的青玉台阶深处，只留下一个幽深的小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荀旷身躯猛地一僵，手中仅存半截断剑。看着那断口平滑如镜，上面残留的青色光辉飞速黯淡，如同他体内喷薄欲出的浩然正气瞬间被某种无形的桎梏强行镇压。那柄象征了他一生修为与信念的长剑……

断裂的声音清脆刺耳，盖过了远处仍在继续的嘶吼和轰鸣。

所有还在殊死搏斗的目光，在这一刹那猛地定格，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被锁魂血阵牢牢钉在半空的七十二位长老，一张张沾染血污、因巨大消耗而失去血色的面孔骤然扭曲！他们浑浊眼底最后一丝支撑的亮光，随着那清脆的断折声，“啪”地一声彻底熄灭！

死寂！

如同最深的绝望浪潮，瞬间淹没整个战场！

然而，就在荀旷的身体因断剑的冲击而出现那微不足道的一僵、心神仿佛都在断裂处撕开的瞬间——

“唳——！”

一声凄厉到超越想象极限、几乎要将虚空都撕裂、宛如炼狱魔神喉咙里挤出的亢奋啼鸣，骤然划破了死寂，从头顶那片被污秽妖云笼罩的苍穹之上刺了下来！

伴随着那妖禽啼鸣的，是一道微不可察、却又凌厉到极致的破空金光！

速度！无法形容的速度！超越了神念能捕捉的极限！就在那柄君子剑彻底断开、荀旷体内积蓄的力量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绝对刹那缝隙！

目标直指——荀旷的顶门天灵！

荀旷甚至来不及转动一下眼珠，甚至来不及升起一个念头！

“喀——！”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轻响，如同冰冷的金圈套在了无形的塑像之上，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

一只色泽古朴、造型粗犷简单到几乎原始、仅有一圈暗淡黄铜色、毫无花纹装饰的金属箍环，严丝合缝地紧紧箍在了荀旷的头顶！

万兽门主的本命妖宝——御魂箍！以地底万载“寂灭沉金”混合百万妖魂精魄炼化，一旦入骨，专克元神！

嗡——！

就在金箍套实的刹那，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冰寒、死寂、沉重如同万载玄冰封冻深海般的诡异力量，瞬间沿着头顶百会穴，轰然灌入荀旷的四肢百骸，直透灵魂最深处！

时间，在此刻彻底凝固！

荀旷全身猛地一绷！如同一具被瞬间抽去所有关节的木偶！他那双原本如同蕴含浩然长河的眼眸中，所有深邃的光华在万分之一秒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金箍入顶！元神冻结！道基崩碎！

孔林三千年的浩然气运，儒门最后的一根擎天之柱……就此折断？！

“不——！！！”七十二长老的喉咙同时被撕裂般的绝望吼声冲破，如同濒死的群狼在血阵中发出最凄厉的哀嚎！所有人的眼睛瞬间被鲜血染红！

佐正熙狂笑起来，笑声如同夜枭嘶鸣，带着一股尽在掌握的癫狂与冰冷：“儒门…已尽入吾彀中！荀旷——汝之文骨文胆，拿来祭剑！”他左手的青玉长剑圣光暴涨，右手的漆黑重剑更是翻腾起遮天蔽日的污浊魔焰，化作一青一黑两股毁灭性的洪流，直扑那已被金箍冻结、连意识都似消散的荀旷头顶！势要将其形神彻底湮灭，绝无生还之机！

七十二长老睚眦欲裂，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眼中映照着那即将湮灭的浩然之光，心如枯槁。佐都秘卫面具下的目光冷酷无情，只等那最终结局来临，便可完成最后的收割。佐正熙邪瞳中的嗜血快意几乎凝为实质，仿佛已经品尝到将九洲最强正道人物彻底碾碎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