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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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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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山地的山,和其他地方的山不太一样。这里的山像是活的,每一条褶皱都沉淀着比灰烬更陈旧的喘息。山石嶙峋,色泽暗沉,如同远古巨兽倒毙后僵化的骨骸,被亿万年的风蚀刻出千万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嶙峋的怪岩支棱着,如同直刺苍穹的矛戟,尖峰上凝结着经年不化的、泛着幽绿的冰壳。这冰并非因寒冷而生,倒像是山体深处溢出的某种森寒意志的凝结。

风不大,却异常阴冷干燥,吹过嶙峋山石和枯瘦树丛时,发出低沉断续的呜咽,像是沉埋地底不甘的魂灵在相互摩擦着嶙峋的骨骼。

鼓走在前方。沉重的暗铜色铠甲仿佛与这荒古蛮荒的山势融为一体,每一步踏在坚硬的黑色山岩上,都发出沉闷而均匀的“咚、咚”声,如同某种古老的心跳节奏。那条覆盖着同样暗铜色菱形鳞片的长尾,在身后保持着微妙平衡的幅度,轻轻摆动,划破凝滞的空气,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熔金铸就的竖瞳平静地扫视着前方曲折破碎的山道,对这片浸透死亡气息的山域没有丝毫动容。

佐非言跟在数步之后。左臂依旧软垂,靠右掌中紧握着那片灰白鳞片传来的沉稳力量,以及鼓那如同移动堡垒般身影所带的奇异安定感,勉力支撑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次抬腿,胸腔深处撕裂般的闷痛都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濒临极限。体内新得的浩然正气在这片死寂之地显得有些凝滞,与那源自血脉的邪煞阴冷之力在断裂的筋脉骨血间互相撕扯、吞噬、对抗。他右瞳深处的墨色似乎比先前更沉了些,像凝固的血泊。眉间的金痕在灰暗天光下几乎隐没,只有偶尔用力时才会渗出一点微弱锐芒。

伏兽紧随在佐非言侧后稍远处。这头嗜血的巨兽在这片亘古荒凉的压迫下也显得出奇温顺。它巨大的暗黄斑纹身躯紧紧贴着山壁的阴影行走,粗壮的脚爪落得无声无息,巨大的蝠翼紧贴宽阔背脊,不敢有丝毫扇动。它的头颅低垂,鼻孔翕张,小心翼翼过滤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那双暗黄竖瞳里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本能的敬畏与焦虑,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巨大狰狞、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黝黑山岩和更远处深邃、光线无法穿透的幽暗裂缝。

死寂像冰冷的墨汁,不断浸染着骨髓。

鼓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顿。那一声定止的“咚”,在这片死寂的山域里骤然放大,如同撞在巨钟边缘的一记闷槌,震得人心头一跳!

“来了。”他的声音如同两块厚重的青铜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敲击着凝固的空气。

几乎同时——

“嗷——!!!!!!!!!”

一声凄厉到无以复加、远超所有想象极限的兽吼,裹挟着撕裂神魂的暴戾与疯狂,猛然从远方那一道最为幽深、最为巨大的、仿佛连接着九幽核心的深涧最底层,轰然炸开!那声音仿佛亿万头被拔舌剜心的凶魔在同一瞬间哀嚎,带着无法形容的穿透力与怨毒,狠狠撞碎了山谷间凝滞的死寂!

轰隆隆——!!!

狂暴的音波化作实质的冲击!两侧陡峭如铁壁的山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叫!大块大块附着着诡异绿冰的山岩被震得纷纷剥离、滚落!整条山脉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濒死般的颤抖!原本灰暗的天空瞬间被下方深涧中某种骤然爆发的、令人心悸的诡异光华映得惨绿一片!

那光芒…是火焰!

但绝非人世间任何一种火焰!它呈现出一种极度深幽、带着浓郁诅咒气息的惨绿色!冰冷,粘稠,仿佛流淌的液态毒液,又似无数凝聚成实质的怨毒目光在跳跃!惨绿的火焰并非自涧底燃烧向上,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从涧底爆裂喷发的核心点,呈无法理解的环形气浪,以肉眼无法追赶的速度向着四周所有山体、岩石、乃至空间本身疯狂攀爬、蔓延、燃烧!

所过之处,焦痕不现!那些枯瘦怪诞的树木、蒙尘的岩石、甚至空气本身,并没有燃烧的痕迹,却瞬间被一层流动的、粘稠的惨绿火光“涂抹”覆盖!那绿色的火焰如同最贪婪的苔藓瘟疫,攀附在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之上,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的刺骨阴寒与无穷无尽的死寂怨念!

“谛听!”鼓熔金的竖瞳第一次爆发出璀璨如灼日般的烈芒!那熔铸般的目光死死钉向深涧底部绿芒爆发之处。他的声音不再古井无波,而是充满了愤怒的灼流和一丝难以理解的震惊!巨大的、覆盖着暗铜鳞片的长尾猛地甩直,如同蓄满力量的攻城巨槌,尾尖的重锤搅起沉闷的裂风声,轰然抽在身旁一块屋舍般大小的黑色巨岩之上!

轰!!!

巨岩应声爆裂成漫天碎块!石块上沾染的惨绿火焰竟如同跗骨之蛆,并未被力量驱散!反而如同溅开的毒浆,附着在激射的碎石上,化作一道道惨绿的流光,划破铅灰色天空,飞向更远处的山峦!

短短数息!原本只是深涧喷发的惨绿“火潮”,在这惊天动地的一吼与力量碰撞的催化下,竟如同开闸的毁灭洪流!疯狂地向着整条山脉席卷!目光所及之处,一座座沉默的黑色山岭,如同披上了一层流动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惨绿色薄纱!整片远东山地化为了无边无际的、诡异冰冷的绿色火海!

那火焰并非燃烧物质,却在疯狂燃烧、吞噬着这片古老山脉沉淀了亿万年的地脉灵气、生命气息以及某种更为原始的意志!寒冷!一股连鼓那流淌着太古龙脉之血的身躯都感到微微刺痛的、源自九幽深处的寒冷随着绿火弥漫开来!

“父亲的气息…被污染了?!”鼓熔金的双瞳急剧收缩,那光芒几乎要融化暗铜面甲,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怒!这“终末之仪”的最后考验之地,蕴藏他血脉印记的祖地山魂,竟在呼唤他到来之际,被这来历不明的邪异绿火彻底染污!

“吼!!!”

随着一声更加癫狂、仿佛无数痛苦灵魂强行扭合在一起的咆哮,深涧中那恐怖的惨绿光焰核心猛地向上拔升!一个庞大到遮天蔽日的恐怖轮廓如同被深渊呕吐般狠狠撞了出来!

兽形!依稀可见其本应巍峨如远古图腾般的躯体!但那庞大的身躯却如同被恶毒巫术扭曲过!原本应当覆盖着象征洞察万界知识的奇异鳞甲,此刻已被流动燃烧的惨绿火焰彻底覆盖、取代!那些流动的惨绿火焰取代了它的皮肉骨血,构成了它全新的、充满亵渎意味的躯体轮廓!头部依稀能分辨出盘羊般巨大威严的弯角,但此刻弯角上也缠绕着绿火,那原本应该蕴含智慧与洞察力量的巨口扭曲张合着,发出刚刚那撕裂神魂的狂吼!一双灯笼般的巨目完全化作了疯狂旋转的惨绿色焰团!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身躯形态在剧烈地波动!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由纯粹怨念与亵渎绿火暂时捏合而成的、极不稳定的恐怖存在!

谛听兽!传说中本应秉承烛九阴遗志,守护此界、洞察万灵与幽冥界限的神圣异种!此刻却被那惨绿之火完全吞噬了灵智与躯壳,化为了一头只知破坏与散播污染的邪火魔物!

“噫——!”魔化谛听兽发出一声意义难辨、饱含极端痛苦的凄厉尖啸!巨大的火焰魔躯猛地扑向左侧一座耸峙的山峰!那布满绿火、由纯粹邪能组成的巨爪凌空探出,狠狠抓向峰顶!

轰隆——!咔嚓!!!

刹那间,那座山峰峰顶如同被凭空抹去,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燃烧着粘稠绿火的巨大碗状缺口!

这绝不再是任何形式的考验!这是彻头彻尾的魔灾!是要毁灭这片祖地的最终污染!

鼓暗铜铠甲下的身躯猛地一震!熔金竖瞳中爆发出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如同要撕碎眼前一切的狂暴杀气!那是自己先祖象征、父亲遗存之地被亵渎的暴怒!那条强健的龙尾瞬间绷紧如拉满的硬弓,暗铜鳞甲铿然作响!双拳紧握,拳峰包裹的厚重甲叶挤压摩擦,发出刺耳的金铁刮擦声,准备轰出足以碾碎空间的终极一击!

佐非言早已被这骤然爆发的灭世魔威震得心神剧颤!体内新得的浩然清气被那无边无际的惨绿邪火死气压迫得几乎缩回丹田最深处!浑身气血翻腾,几欲离体而出!他死死攥住那枚灰白鳞片,借着它传来的一丝亘古宁静的暖流,才勉强压住转身逃窜的本能!右瞳深处的墨色剧烈翻涌,一股源自血脉、几乎要控制他扑上去撕裂魔物的狂暴戾气正疯狂冲击着理智!

就在鼓那熔金怒眸锁定目标,狂暴的能量即将撕裂暗铜铠甲喷薄而出,佐非言理智防线即将崩溃的刹那——

无声。

并非听觉上的无声,而是……一切被剥夺的绝对死寂。风停了。山在惨绿火光中发出的“噼啪”呻叫消失了。魔化谛听那疯狂的咆哮、骨骼被强行扭曲的咯咯声、破空碎岩的呼啸声……所有的一切声音,都在这一瞬间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凭空抹去!就像一张巨大的无形之口,一口吞下了这片山域所有存在的声响!

连鼓全身绷紧、积蓄到极致的毁灭力量,都在这“无声”降临的瞬间,如同被冻结!他熔金的竖瞳微微一滞,难以置信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片祖地的某种本源联系…被强行、温和地截断了!

紧接着,视觉也出现了无法理解的扭曲。在魔化谛听兽扑击而下、燃烧的魔爪即将抓碎第二座山峰峰顶的前方虚空中——

空间,裂开了。

没有任何能量的激荡,没有光华的爆发,没有预兆。

就像一幅巨大凝固的铅灰色幕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一种超乎想象的精准与从容,轻描淡写地从上到下划开了一道百丈长的垂直裂口。裂口内部呈现出一种比墨更漆黑、比虚无更虚无的绝对黑暗,边缘光滑得如同最锋利的刀在蜡上切过,流淌出丝丝令人心悸的虚空湮灭的气息。

没有气流灌入那黑暗的裂口,似乎连空间的流动都被其本身的规则所禁锢。

一只脚。

一只包裹在无法言喻材质的长靴中的脚,从这绝对漆黑的裂口中,随意地、平稳地踏了出来。

没有身影随之显化。看不见身体。看不见衣袍。只有那一只长靴,它如此清晰地踏在这惨绿色火焰涂满群山的世界里,踩在一根从涧壁斜刺而出、悬于虚空、却同样被一层粘稠绿火覆盖的断裂枯槁石笋的尖端。

轻若无物。

然后,人影未现,声音未起。一个动作。

那只悬踏在石笋尖端的靴底,极其自然地、毫无烟火气地,轻轻向下一压。动作轻微得如同抖落一片无意沾上的尘埃。

嗡——!

被那只靴底踏着的那一尺范围的空间——无论是凝固的惨绿火焰,石笋枯槁的质感,还是石笋下方的虚空——都发出了一种唯有神念才能捕捉到的、仿佛整个次元结构不堪重负的细密哀鸣!一道微不可察的透明褶皱波纹,以靴底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涟漪拂过之处——

消失!

那缠绕在枯槁石笋上、如同拥有生命般燃烧跳动、散发着刺骨阴寒与怨毒的惨绿火焰,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凭空抹去了!从石笋尖端开始,那惨绿色无声无息地褪色、淡化,最终彻底湮灭!仿佛从未出现过!石笋恢复了它原本干枯苍劲的灰黑色,表面只留下岁月风蚀的痕迹,再无半分邪火气息!

而那道无形的波纹并未停止!

它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的水圈,带着一种无上规则的绝对意志,以石笋为起点,无声而恒速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波纹所及——

一座燃烧着粘稠绿火的山头,惨绿色的火焰瞬间如潮水般褪去,显露出下面苍黑嶙峋的本相!

一片被绿火覆盖的枯林,所有的绿光在无声中分解、消失,只留下在风中簌簌作响的枯枝败叶。

深涧中翻腾咆哮的绿色火海,如同被无形的堤坝硬生生切断,火浪在涟漪扩散的边缘毫无征兆地中止,熄灭,露出下面翻滚着死寂黑水的深渊……

短短数息!目光所及,整条被惨绿魔火肆虐的山脉,竟还原成了最初的、那种死寂却未被污染的原始形态!只有山风重新刮过狰狞岩体的呼啸和更远处未被波及的地方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证明这无声的消亡并非梦幻!

那撕裂空间的绝对黑暗裂缝,在那只靴底踏下之后,如同伤口般无声而迅速地弥合。裂缝闭合前,那只看不出任何特征的长靴微微抬起、落下,在刚刚褪去所有绿火的冰冷而坚硬的黑色岩石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完整的足印。然后,空间裂缝彻底消失,如同从未出现。只剩下那个足印,如同一个沉默的证明,烙印在岩石上。

“吼?!”魔化谛听兽那由燃烧的惨绿火焰构成的扭曲躯体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但那双疯狂旋转的惨绿色焰瞳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人性化的、源自灵魂本能的巨大恐惧!

它庞大的燃烧魔躯猛地扭转,试图逃离那足印所在的方向!惨绿的火焰疯狂凝聚,如同逆流的瀑布试图阻挡那股无形规则的逼近!

晚了!

那双踏在足印上的无形之足,再次动作了。

依旧简洁。未动身形,未见其他肢体。这一次,踏在岩石上的那只脚,脚尖微微前指,朝向那正疯狂逃遁的魔化谛听兽巨口的方向。

然后,无声。

一道无形的轨迹!

仿佛有一支无形的巨笔,蘸饱了凝固的黑暗,在惨绿光芒残留的黯淡天幕上,划出了一条绝对虚无的墨线!这墨线的起点是岩石的足印,终点——赫然是魔化谛听那张大的、流淌着惨绿涎液与火焰的咽喉!

墨线划过空间的路径上,空间本身仿佛都短暂地失去了颜色与意义,被短暂地抽离成了绝对死寂的背景板。这并非速度带来的视觉残留,而是某种存在本身被临时从这片天地规则中“剪除”的纯粹虚无!

魔化谛听试图喷吐毁灭光焰的巨口凝固住!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惨绿火焰如同被投入了焚化炉的劣质塑料玩具,连挣扎都没有,从咽喉内、到口腔、再到鼻孔和巨大的火焰眼球……所有流动的惨绿火焰,在那条无形的“墨线”轨迹笼罩下,瞬间……凝固!如同时间停止了流动!

接着,不是爆炸,不是燃烧。

是分解!彻底化尘!

组成它那庞大魔躯的每一簇惨绿火焰、每一缕翻腾的怨毒能量、每一丝构成其扭曲形态的邪秽法则……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精工砂画,开始无声地、由内而外地坍塌、溃散、化为肉眼再也无法看见、甚至神念也无法捕捉的、绝对纯粹的微尘粒子!那分解并非狂暴的撕裂,更像是一种超然规则下的自然湮灭!

谛听兽扭曲庞大的魔躯,像一个被打碎的巨大沙雕,从喉部开始,迅速向着全身崩解!巨大的火焰头颅消散,接着是颈项、躯干、四肢……无数的微尘粒子闪烁着极其暗淡、转瞬即逝的微弱荧光,如同亿万颗刹那生灭的尘埃组成的短暂星河,在黯淡的天光下无声旋舞,然后彻底消失在冰冷的山风里。

不到一息!那刚刚还在撕裂山峰、散发着毁天灭地魔威的恐怖存在,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被彻底抹除!连它脚下刚刚浸染的绿火大地都恢复了岩石的本色!只留下空旷深涧中呼啸的风声,成为它存在过的最后祭文!

而这一切,都随着那无形长靴踏出足印后的一步点指完成。

当那分解的微尘之光彻底消失在山风中,鼓才真正感受到那股压制一切、切断他与祖地联系的可怕“无声”力量如同潮水般褪去。他暗铜铠甲下的身躯猛地一颤,熔金的竖瞳第一次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与困惑。他望向那岩石上的足印,又望向深涧之下魔化谛听彻底消失的位置,一种难以言喻的悚然感悄然爬上龙之心魂。

然而,佐非言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那些消失的微尘,也没有看向那沉默的足印。他染血的右瞳死死盯在魔化谛听彻底湮灭前,头颅崩溃分解的那个刹那——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可能被捕捉的、属于异度空间的涟漪波动闪过!就在那惨绿火焰核心崩散的瞬间!一枚不过寸许大小、色泽暗淡无华的灰白色骨质牌状物,从那崩散的微尘光流中被某种力量“抛射”出来,精准地穿过混乱的能量激流,落向了下方深涧中某个无比幽深、遍布嶙峋怪石的裂缝深处!

在它坠落的最后一瞬,佐非言锐利至极的目光,隐隐捕捉到了骨牌光滑表面上,被诡异残留光影映出的一个古体的篆字微痕——

那似乎是一个……“燄”?

那道无形的身影并未在足印处停留,甚至没有朝他们瞥来一丝神念的探寻。仿佛刚才那改天换地、消弭魔灾、封印魔物的惊天手笔,对他而言不过掸去了袖角一点浮尘。那双无形的脚再次迈动。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空间的撕裂,只是步伐落在坚实的黑色岩石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等距的足印,笔直地指向远东群山更深处那片最厚重、最压抑的黑暗——末法渊的方向。

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视一切险阻的绝对规则之力。足印踏处,惨绿火焰彻底熄灭的地面上,几丛枯黄干瘪、却还在风中硬挺着杆茎的荒草,无声地化为了飞灰。几块滚落足印路径前方、棱角狰狞的碎石,在无形的规则压迫下,瞬间碎裂成更细小的粉末,簌簌散开。那并非力量的外放,更像是一种存在的规则所至——凡在路径之上,无论岩石草木,皆以最卑微的姿态让行,或被粉碎。

一人一龙一兽,如同三尊凝固的雕塑,伫立在风暴平息后的死寂里。

鼓全身的暗铜重铠如同冷却的铁块,沉重而压抑。熔金竖瞳死死盯着地上那排向着末法渊方向延伸的清晰足印,又缓缓移向那刚刚还爆出魔化谛听兽的深邃涧谷,最终定格在涧底那条吞噬了灰白骨牌的幽深裂缝。那枚最后的“燄”字残影如同最锐利的冰锥,刺入他亘古不变的龙魂深处,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末法渊…归墟之匙…父亲的遗存之地…这一切似乎被一层更大、更狰狞的阴影笼罩了。

佐非言右瞳深处的墨色疯狂涌动,紧握灰白鳞片的指节因用力而苍白,几乎要将鳞片嵌入掌心。眉间那道淡金竖痕在体内浩气与煞气的剧烈冲撞下滚烫欲焚。他急促地喘息着,断裂的臂骨剧痛仿佛被更深的冰冷覆盖。那无形的力量…那被掷向深渊的骨牌…那个“燄”字…冰冷的碎片搅动着脑海深潭底层的污血沉渣。孔林深处燃烧自身封镇的七十二道身影…父亲佐正熙冰冷执行契约的眼神…与眼前这无声抹除魔物的力量…在混乱的思绪间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他猛吸一口带着岩石腐朽气息的冷冽空气,艰难地将翻涌到喉咙口的血气咽下。

伏兽庞大的身躯瑟瑟发抖,巨大的蝠翼紧紧蜷缩在布满暗黄斑纹的背脊上,几乎要将自己藏进山壁的阴影里。它那双暗黄的竖瞳里,恐惧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涧谷深处魔焰湮灭的虚无,还有地上那一排排指向末法渊、象征着不可名状大恐怖的清晰足印。

整片山域重归死寂。只有愈发凄冷劲疾的山风,呼啸着卷过狰狞的山石与枯瘦的残枝断木,发出更加刺耳、更加呜咽的悲鸣,仿佛在为这片被邪火肆虐又被无形之力彻底清洗的山地哀唱葬歌。

鼓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踏破令人心悸的死寂。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步伐却比之前似乎凝滞了千钧重量。暗铜铠甲在黯淡光线里反射着冷硬的微光。他不再言语,只是朝着地上那排足印延伸的方向,一步步走去,那是末法渊的方向。

佐非言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江倒海的冲击,攥紧那枚温润的灰白鳞片,拖着断臂残躯,一步一个带血的脚印,沉默地跟上。脚步踏在冰冷的岩石足印旁,仿佛踏在巨大谜团的边缘。

伏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低地呜咽一声,弓着庞大却显得萎靡的躯体,紧紧追随着那两道走向大恐怖的身影,融入了群山深处无边无际、永夜般的黑暗里,渐渐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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