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周。”

瘸子笑了笑。

“单名一个靖字，应该也算是你的师兄……我听说刁师父又收了一个弟子，这才过来看一看。”

洛风敏锐地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些疑窦。他还注意到了一点，周靖的打扮有些奇怪，

周靖瘸了一条腿，人却给人一种精神奕奕的感觉，他的腰间挂着锣棰和铜锣，小臂和小腿都缠着白布条，这装扮让人想到了一种过去常见的职业，那就是打更人。

“请问，这位周先生……”

洛风并没有直接称对方为“师兄”。

“你刚才说‘应该也算是你的师兄’，本人不太明白，请问这话又是何解？”

“哈哈，”周靖笑了起来：“那是因为刁师早就把我逐出了师门，把我赶出了红头拿督庙……所以我自然不能真算你的师兄。”

洛风和他身旁的丁四听到这句话，脸色都有些僵硬，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周靖竟然会是刁五斗的徒弟，还是个被逐出师门的徒弟。

周靖见到两人的脸色，微微一笑。

“两位不要误会，我周靖还是承了刁师很大的恩情，哪怕我不是拿督一脉的弟子，过去的香火情分还是牢牢记在心里……咳咳，这次只是意外听闻刁师收徒之事，来看一看是他老人家收的是什么人才。”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洛风。

“小兄弟果然是一表人才，希望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见面。”

周靖抱拳行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四叔。”

洛风见到周靖的人影消失后，才小声问：“红头拿督庙里，过去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我不知道。”

丁四默默摇了摇头。

“红头拿督庙建在里攀有些年头，可是刁大先生是从城里搬来的，他老人家也不是本地人……至于老先生过去是不是有这么一号弟子，我也是一无所知。”

他轻咳一声：“不管怎么说，这人来的多少有些怪，至少在里攀这方圆一带，我就从来没有听过这姓周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这件事，你记得告诉刁大先生，也就是你师父那边，好通一通气，以防出什么岔子。”

“我知道了。”

洛风点头了解。

“时间不早了，你等下就去一趟庙里，把情况跟刁大先生说明一下。”

丁四又跟他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带上鸡公碗，前往红头拿督庙。

……

……

洛风再度来到了红头拿督庙的庙门前。

正是日头上来的时间，庙宇的屋檐后伏着日光，灿亮得令人一时睁不开眼。

庙门的牌坊前是一片红毛丹树。

红头拿督庙门前，就是一片青瓦红墙，几根门前的柱子，也是漆红的。门口也同样立着一个烧着粗香的大铜香炉。

香炉里点着密密麻麻的线香，迎着阳光升起烟雾，仿佛罩上了一层纱幕，显得加神秘。

“这庙，貌似平日没人过来祭拜……”

他在门前观察了一阵，发现庙门外除了自己，也没有什么人影，从丁苗生的记忆也能看出，红头拿督庙不是那种供人“拜”的庙。

里攀的民众，对刁五斗是很恭敬，只是，平日里没有“大事”，或不是庆节时分，绝不会有人擅自拜访这座庙。

洛风慢慢梳理脑海中的信息，顺带对照起了自己身为现代人的知识。

他知道由于明朝、清朝都曾经实行过严厉的“海禁”政策，进一步削弱了沿海民众谋生的技能，为了养家糊口，逃荒求生，华国东南沿海的居民，不得不背井离乡，漂洋过海下南洋谋生。

他们像蒲公英一样，散落于南洋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繁衍生息。

这些“过番客”，也就来到南洋的众多华人，以闽南人、潮汕人、海南的琼籍人，客家人为主。

他们来到燠热潮湿的南洋地区，垦荒种地，开矿辟路，生存艰难，过去的信仰也就随着这些蒲公英一样散落南洋各地的华人群体，逐渐在当地扎根。

诸如什么观音嬷，九皇爷，正德天神大伯公，关公，华光大帝，妈祖，三宝公等等华国本地神以外，还有一些吸收了南洋当地文化，形成了特色神明。

其中之一，就是马来地区旗帜鲜明的“拿督公信仰”。

拿督公其实和马来人早期的民间信仰有关，它属于一种古早的被称为“克拉末崇拜”。

这是一种原始的泛灵崇拜，当地人认为，各地地域的保护神和精灵经常以各种形式出现。

譬如，圣者的亡魂、森林中的老虎、大树、蚁穴，甚至是古剑、戒指，都有可能是灵界生命的化身，而马来人把这些保护神称为“拿督”（Datuk）

红头拿督庙似乎就是整合了当地人信仰，融合到了华国人信仰的融合产物。

“只是，这间庙宇倒是有些意思……”

洛风眯着双眼，他的双眼留意到了庙宇的屋脊、垛头上，都藏着“暗八仙”的纹样。

笛子、云板、荷花、扇子、鱼鼓……这些都是传说中八仙手中所持的法宝。

“拿督信仰……阴师吐法……暗八仙，元素还真是多……”

他抿嘴小声低语，就迈开大步，直往庙门里走去。

……

……

进了庙门后，洛风碰到了一个扫地的哑巴老头。

在这个哑巴老头的带领下，他见到了在庙里一个房间里休憩的刁老头。

这房间应当是刁五斗的卧房，布置很简单，没多少家具。

刁五斗这老头依旧穿着个长马褂，正抽着旱烟锅，吐出一缕缕烟气。

洛风先是恭敬地拜见这位师长，又把自己今天见到了周靖的事说明了一遍。

“周靖吗？”

刁五斗的声音不紧不慢。

“原来如此……这人确实有拜在我门下，后来犯了事，被我逐出门外，他的事你不用多管，也不要与这人有什么瓜葛，懂了吗？”

“是。”

洛风低下头，垂着眼，站在原地。

“鸡公碗带了吧？”

刁五斗又问。

“带了。”

“很好。”

刁五斗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去拜一下拿督一脉的祖师爷，之后我就给你摸骨测命，选阴师的事，白天也办不了，必须晚上才有办法……”

老人缓缓起身。

“你跟我一起来。”

刁五斗说完，就端起了手中的烟杆，示意洛风起身跟上。

“在这里。”

老人用烟杆挑开后面的一个竹帘子，原来这卧房后面还有一间更小的房间。

房间里点着几根香烛，靠墙的位置有一张供桌，上面摆着一个像是东拼西凑的人像。

“这间屋子是专门供奉我红头拿督一脉的九不全祖师，”

老人指了指那尊，那应当是个木头雕成的人像，造型很奇异，不知什么原因，头上盖着一个红色的布。

这个雕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头上裹着个红色布，那布放置的久了，发灰的布身上残留着一些黑痕，其上竟然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要是从正面看，这张人脸画的滑稽，潦草的眼耳口鼻，可扎眼一看，却让人心头堵得慌。

“这位就是本门祖师，名为九不全，传说中，他天生歪嘴、驼背、斗鸡眼、招风耳、癞痢头、瘸臂、斜肩胛、鸡胸……生来就被父母所遗弃，以行乞为生，后来意外得到一本天书，修成大法，创了拿督一脉。”

刁五斗告知拿督一脉祖师的来历。

“先给祖师磕一个头吧！”

洛风看到供桌前一个蒲团，就听话的跪了下来，准备磕头行礼。

他跪下来，头只是正欲作势磕下。

突然，就在脑袋磕下来的一刹那，他的心脏咚咚地在胸腔里狂跳了起来！几乎快要顶破了胸口。

周围的空气产生了变化，又或者说是氛围改变了。

洛风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了这个房间，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股诡异的来源，就是供桌上的那尊雕像。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那雕像头上盖着的红布，微微向上飘起，掀开来了一角——而从他的角度，似乎就要能够看到红布遮挡的那张脸。

“够了！”

刁五斗低喝一声，声如炸雷。

嗡……

唰的一下，那飘起的红布又沉了下去。

九不全祖师这尊雕像上的异样，也在这一刹那消失不见。

“呼……”

刁五斗吐出一口气：“徒弟，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尝试偷看九不全祖师这张符布下的脸，免得你小命不保。”

洛风身子一僵，瞬间感觉一股寒意从背后蜿蜒爬上，他这才意识到这个雕像的诡异之处……刚才那种气息，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过，那是祟级鬼物，不，也有可能是比那些祟级鬼物，更加强大的恶鬼散发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