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议事厅内，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沉重压抑的气息。

大长老独坐主位，面前红木长案上，静静躺着那柄沾染暗污、断口狰狞的残剑。

他的手，枯瘦、布满褶皱，握着一方柔软的雪蚕丝巾，正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擦拭着冰冷的剑柄。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每一次擦拭，都仿佛在拂去一位逝去族长的最后荣光。

烛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映照出深深的疲惫与悲戚，但那双深陷的眼窝深处，却并非纯粹的哀伤，而是沉淀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有疑虑，有思索，甚至有一丝被刻意压制的探究。

剑柄那属于林天的蟠龙纹饰，在丝巾下被反复摩挲。

当丝巾擦拭到剑柄末端、靠近断裂处那被血迹浸染得最深的隐秘接缝时，大长老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

剑柄末端那看似浑然一体的蟠龙尾鳍鳞片接合处，极其隐蔽地、如同错觉般，闪过了一缕比发丝更细、比萤火更微弱的幽蓝色流光！那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烛火的反光。

但这细微的变化，却清晰地落入了大长老浑浊却锐利的眼中！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握着丝巾的手指瞬间绷紧，指节泛白。

那绝非装饰！那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隐晦的符文被激活时才会产生的空间能量涟漪！

虽然微弱到极致，却带着一种不属于林氏功法、甚至不属于寻常阵法的诡秘波动！

与他记忆深处，某些林家古老禁地记载中描述的“空间定位”或“秘境密钥”的波动特征，有着一丝令人心惊肉跳的吻合！

“禁地核心…古阵…”

一个模糊却惊悚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大长老的脑海，让他握着断剑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林风那微弱到几乎无人听清的警告

——“空间波动…有诈”

——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他擦拭的动作彻底停滞，目光死死盯在那道符文微光消失的地方，脸上的悲戚被一种深沉的惊疑取代。

林天的“尸骨无存”，或许远非表象那么简单！

冷月如钩，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漏过柴房破败窗棂的缝隙，在地面积灰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光斑。

屋内弥漫着劣质草药、血腥和霉味混合的浊气。

林风蜷缩在角落那堆散发着馊味的枯草上，身体因蚀脉散发作而间歇性地剧烈抽搐。

每一次抽搐，都让他破碎的脊柱和丹田发出无声的哀鸣。

他死死咬着牙，嘴角溢出的血沫将身下的草梗染成暗红。

五感在剧痛的间隙诡异地放大：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艰难的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痛楚；

他能闻到窗外夜露的清冷气息，混合着远处厨房隐约飘来的、对他来说已是奢望的食物香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小心翼翼的摩擦声，从柴房那扇关不严实的破窗外传来。

不是风！林风涣散却因感知力增强而异常敏锐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透过散乱的发丝缝隙，死死盯住窗户。

一只枯瘦、布满老茧和皴裂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那破洞中伸了进来！

那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避开窗棂上尖锐的木刺，动作透着一种常年劳作的笨拙，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谨慎。

然后，那手中，托着半块东西。

不是精致的点心，甚至不是完整的馒头。那是半块已经干硬发黄、表面粗糙开裂的窝头！

边缘还沾着几点不起眼的煤灰，显然是刚从灶膛边或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艰难省下来的。

那只手将半块窝头轻轻放在窗台内侧一块相对干净的木板上，动作轻得如同放下什么易碎的珍宝。

放下后，那手没有立刻缩回，而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林风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半块窝头，以及那只苍老的手上。

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剧烈的痛楚和五感的放大，让他清晰地感知到那只手的主人在窗外细微的喘息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的、带着沉重悲伤和担忧的哽咽。

一滴浑浊的老泪，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滑落，无声地砸在窗外的泥土上。

福伯，这个在林天父子风光时默默打理庭院、鲜少言语的老仆，此刻佝偻着背，躲在柴房的阴影里，像一截即将腐朽的枯木。

他布满血丝的老眼透过窗棂的缝隙，看着草堆里那团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影，看着他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的四肢，看着他身下那片被血和汗浸透的污渍。

“少…少爷…”

一声几乎被夜风吹散的、含糊不清的呜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到极致的悲苦，从窗外飘了进来，轻得只有林风那被强化的听觉才能捕捉。

福伯不敢久留。

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将那涌出的泪水和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窗内那个不再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猛地转过身，如同受惊的老鼠，蹒跚着、却尽可能快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枯瘦的脚踩在松软的泥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他还不忘用路边枯叶匆忙掩盖了一下脚印的痕迹，这才彻底消失在柴房后的黑暗中。

林风依旧蜷缩在草堆里，一动不动。他冰冷破碎的胸膛深处，那枚紧贴着的古玉，似乎因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感知力的集中，玉心处的灰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回应窗外那滴浑浊的老泪和那半块沾着煤灰的窝头。

剧痛依旧，绝望如渊。但那半块干硬的窝头，却像一枚冰冷的火种，微弱，却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