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皇宫深处，瑶华宫内，丝竹悠扬，舞衣飞扬。殿上香烟缭绕，灯火如昼。皇帝杨昊斜倚龙榻，端着金盏细饮琼浆，目光懒散地落在殿前翩然起舞的女子身上。殿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多数低眉顺眼，只顾附和应声。

这时，宫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边关捷报！”

鼓瑟之声嘎然而止。皇帝抬手止住乐舞，懒洋洋道：

“退下。”

舞女盈盈一礼，鱼贯而退。片刻后，一名太监疾步奔入殿中，手持一份折子跪下高声禀报：

“启禀陛下，边关传来捷报，王将军亲率二十万大军击退北原来犯之敌，三日后将凯旋入京。”

杨昊一愣，随即大笑，拍案而起：

“好，好一个王将军！朕要设宴款待，犒赏三军。传旨，三日后大朝，文武百官俱至金銮殿，共迎王将军归来！”

三日之后，金銮殿上，钟鸣鼓响。王将军——王宏身披陈安胄，风尘仆仆地步入大殿，长揖至地：

“微臣王宏，拜见陛下。”

杨昊满面春风，摆手示意他起身：

“王爱卿辛苦了，此番退敌保境，立下大功。爱卿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王宏依旧拱手，声音低稳：

“臣身为臣子，为陛下分忧解难，乃是职责所在，不敢妄求恩赏。”

杨昊点头笑道：

“你忠心朕心知肚明，但功勋当赏，方显国威。即日起，封你为兵部尚书，统领南衙十六卫，掌天下兵籍。明日设宴于凤翔殿，为你接风洗尘。”

群臣随声附和，纷纷称颂。大殿之上，再度响起悠扬乐声，杨昊举杯邀月，眸中却无半点军国大事之忧。

宴后第三日，绮梦宫灯火未熄，内殿传来丝竹低响。皇帝杨昊斜倚榻上，半盏佳酿未尽，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忽有内侍低声道：“陛下，左丞相魏民求见。”

“让他进来。”

片刻后，魏民快步入内，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臣昨夜从可靠渠道得知，宴席之上，大司马赵慎、兵曹尚书梁庆等人，密语王将军，言其‘天命在身，大事可成’。此言若非空穴来风，便是意有所指。”

杨昊眉梢微挑：“竟有此言？”

魏民低头：“臣已命人暗中查探王将军府邸动静，发现其府中兵士数目已远超规制，另有三百余人身份不明，昼伏夜出，行迹可疑。臣忧，此乃豢养死士之相。”

皇帝皱眉未语。魏民又补上一句：“臣愿担此罪，若无实证，甘受廷杖之刑。”

杨昊沉默良久，终轻叹一声：“爱卿，若真如你所言，那王宏……未免也太辜负朕的信任了。”

“陛下英明。”魏民垂首，眸光如刀。

——

次日早朝，宫门未开，京中已有流言四起：王将军招兵买马，谋逆迹象隐现；宴上诸臣附和，或与之同谋。无人知这些言语从何而来，却已在暗处悄然生根。

金銮殿上，百官肃立。杨昊神色凝重，目视王宏：

“王宏，你可知罪？”

王宏面色如常，拱手道：“臣不知有何罪，请陛下明言。”

“宴上之言你可还记得？‘天命在身、大事可成’，此言出自何人之口？”

王宏微怔，答：“臣并未听闻此言。”

杨昊将奏章重重掷下：“魏卿言之凿凿，众臣多有人证，你竟还敢否认？”

王宏俯身道：“若果真有人在臣耳边如此言语，臣当即回避，未曾应和，更未生他念。”

魏民站出，沉声道：“王将军何须狡辩？据臣所查，府邸兵力超编，私练死士，此非一日之举。宴上虽寡言，然沉默亦可为默许。其心可诛。”

王宏顿时明白，一切皆是蓄谋已久。他抬眼望向杨昊，语气无波：

“若陛下信臣为逆，臣无言。然臣守边三载，血染关山，忠心可日月为鉴。如今群口成金，臣愿受查，但求明断。”

杨昊却挥手而断：“你兵权在握，若真谋反，岂容查？即日起，罢你兵部尚书之职，命南衙统军接管所部，明日押解离京，贬居岭南！”

殿中鸦雀无声，无一人为王将军辩解。王宏站起身，行最后一礼：

“臣领旨。”

京城正南，初春乍寒，雪尚未融。王宏披一袭素袍，身负镣铐，自金陵城出发，踏上漫漫流放之途。

朝廷下旨，将其贬居岭南永昌，名为“流放”，实则形同绝境。永昌地处边陲苦寒之地，瘴气蔽日，瘟疫横行，官吏不理百姓，商贾绝迹，数百年来无人从流放中生还。

押解的官军为南衙亲军，统领乃魏民心腹——都尉秦寿。秦寿面目阴鸷，言语寡淡，却屡次对王宏冷嘲热讽。第一日出京时，他甚至在众目睽睽下斥道：

“昔日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如今也不过一介囚徒。可叹天命，不过虚妄一语，便送你入地狱。”

王宏神色不变，只道：“天地昭昭，自有公断。”

秦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押解队伍由四十余骑组成，步步南行，每日行近百里，不容休息。

——

第三日，路过江州。

夜宿破庙之中，王宏枕着枯草，望着残壁残月。旧伤在途中复发，加之风雪侵骨，身躯愈发虚弱。昔日万军之帅，如今饮水如泔，食物如泥，手脚上镣铐勒出血痕。几名新调的亲军小将虽未多言，却偶尔会投来复杂目光。

深夜，秦寿私下召来两名副将，在营外低语：

“此人虽囚，但声望未除，若真放他去了岭南，只怕还有后患。”

“都尉之意是——”

“岭南之路漫长，途中若遭山贼、猛兽、河溺……死于非命，何尝不是天意？”

副将点头：“属下明白。”

王宏虽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但入伍多年，对军中谋划早已熟稔。他察觉营地布防松懈、站岗换人愈加诡异，心中已有几分明悟。

第五日，南行至湘水边，夜色浓重。王宏被捆于一棵枯树下，仅披单衣。风卷残雪，冻透肌骨。夜半时分，忽有脚步声轻响，一把短刃悄然贴近。

他猛地睁眼，以脚踢翻身侧石块，撞得来人猝不及防。他虽被缚，仍旧反应迅捷，趁乱猛力一撞，将对方撞翻在地。

“杀了他！”有人喊道。

寒光如雨，三人扑来。王宏翻滚躲闪，终究身负镣铐，一刀刺入左肩，鲜血喷涌。恰在此刻，庙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