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骨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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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燃骨为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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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枭一脚踹开执法堂沉重的黑檀木门,巨大的力道让整扇门连同门框都在呻吟颤抖。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赤目狂狮,裹挟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冲进堂内。猩红如血的披风在他身后猎猎翻卷,卷起的气流扫过两侧垂手肃立的执法弟子,让他们噤若寒蝉,头垂得更低。

“峰儿!我的峰儿在哪?!”林枭的咆哮如同滚雷在执法堂高阔的穹顶下炸开,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钉在堂中地面上那副临时担架——上面盖着一层刺目的白麻布,勾勒出下方肢体扭曲的轮廓。浓烈的血腥味和一股绝望的死气,正从白布下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顽固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一名须发皆白、身着墨绿长老袍的老者,执法堂首席长老林远山,面色凝重地站在担架旁。他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揭开了那层染着暗红斑点的白布。

嘶……

堂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担架上,林峰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凝固在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之中,五官扭曲变形。他双眼圆睁,空洞地望着穹顶,残留的瞳孔里似乎还映着某个恐怖绝伦的倒影。但这并非最骇人之处。

他的两条腿,从膝盖处开始,呈现一种彻底的反关节扭曲。膝盖骨完全消失,只留下两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巨大窟窿,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被巨力强行撕扯、碾碎的糜烂状态。小腿胫骨更是寸寸断裂,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过,惨白的骨茬刺破皮肤,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浓稠发黑的血液浸透了担架下的粗麻布,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整个下半身,如同被某种非人的、极度残暴的力量彻底蹂躏过,完全不成人形。

“啊——!”林枭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猛地扑到担架前,伸出颤抖的手指,似乎想触碰儿子那冰冷扭曲的脸庞,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一股狂暴凶戾的赤红色灵力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

轰!

距离稍近的两名执法弟子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口鼻溢血,踉跄着倒退数步才勉强站稳。堂内桌椅被狂暴的气流掀翻,杯盏碎裂一地!

“谁?!是谁干的?!”林枭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扫过堂内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在林远山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说!”

林远山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他避开林枭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沉重地摇了摇头:“发现峰少爷时,石林现场……只有他一人。那地方偏僻,除了两个随他去的仆役尸体在不远处被发现,再无线索。下手……极其凶残利落,一击毙命,绝非寻常仇杀,更像是……某种泄愤的虐杀。”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而且,峰少爷丹田……完好无损。”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林枭部分狂暴的怒火,却让他心底的寒意更加刺骨。他霍然低头,死死盯住儿子那血肉模糊的双腿残骸。丹田完好?这意味着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废掉修为,而是纯粹的、毫无掩饰的肉体折磨和毁灭!是要林峰在清醒的状态下,一点一点感受自己身体被彻底碾碎的极致痛苦!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恨意,瞬间冻结了林枭的心脏。他猛地想起什么,眼中凶光暴涨,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那个名字:

“林……雷!那个小畜生呢?!乱葬岗!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近乎癫狂地咆哮,“就算是烧成灰,也要给我把他刮出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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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破败小院的。

身体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地尖叫、撕裂、抽搐。丹田的位置,那原本被彻底粉碎的虚无空洞,此刻正被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异种能量蛮横地占据着。这股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残破的经脉里左冲右突,每一次奔涌都带来刮骨剔髓般的剧痛。它冰冷如万载玄冰,却又蕴含着焚尽一切的暴戾和疯狂,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他体内疯狂撕扯、冲撞,几乎要将他的身体由内而外彻底撑爆!

“呃…嗬嗬…”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土炕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满口都是血腥的铁锈味。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破碎的经脉和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沾满污泥血渍的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比肉体痛苦更恐怖的,是脑海深处那永无休止的疯狂呓语!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亿万种扭曲、尖利、充满怨毒和绝望的声音在同时尖叫、嘶吼、狂笑!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贯穿他的脑髓,搅动着他的意识和理智。眼前光影扭曲,墙壁上斑驳的霉斑蠕动变幻成尸山血海的幻象,角落里堆积的杂物阴影拉伸成狰狞的魔影,耳边似乎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抓挠、低语……林雷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试图用更强烈的痛楚来对抗这灵魂层面的侵蚀和污染。

“滚出去…滚出去啊!”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意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舟。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极其突兀地从右手掌心传来。

是那枚骨戒!

它正微微发烫,仿佛一块被激活的温玉。一股温和、精纯却又带着某种古老蛮荒气息的暖流,正缓缓地从戒指中流淌而出,顺着手臂的经脉,轻柔地汇入他狂暴混乱的丹田区域。

这股暖流如同滴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发了丹田内那股冰冷暴戾能量的激烈反应!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地纠缠、撕咬、吞噬!剧痛骤然加剧,林雷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冲突中,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发生了。

那冰冷狂暴的能量洪流,在暖流的持续浸润和引导下,竟开始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驯服迹象?虽然依旧狂暴,依旧冰冷,但那股纯粹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似乎被暖流中和、压制了一点点?混乱的奔涌轨迹,开始被一种极其原始、极其蛮横、却又带着某种玄奥轨迹的方式,强行约束、梳理!如同狂暴的野马被套上了无形的缰绳!

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艰难地从丹田深处滋生出来,如同在岩浆和寒冰的夹缝中顽强钻出的一缕嫩芽。

林雷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那两点幽邃的苍青火焰并未完全熄灭,依旧在跳动,只是似乎被一层薄薄的、属于他自己的意志强行压制着,显得不再那么纯粹和冰冷。他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死死盯着掌心。

掌心皮肤下,那枚骨戒的轮廓清晰可见,惨白的骨质纹理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光晕。刚才那股暖流,正是来源于此!

它……在帮我?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和疑虑淹没。那个自称“被诸神分尸的可怜人”的温柔低语,那主动吸收战场血气的贪婪……这枚戒指,它到底是什么?这暖流,是帮助?还是另一种更隐蔽的侵蚀?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院门被粗暴地砸响,力道之大,让本就腐朽不堪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开门!执法堂巡查!林雷,速速开门受检!”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门板,如同铁锤般砸进林雷的耳膜。紧接着是更多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迅速将整个破败小院包围,刀剑出鞘的细微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林雷瞳孔骤缩,身体瞬间绷紧!丹田内刚刚被暖流勉强梳理了一丝的狂暴能量,如同被投入火星的炸药桶,轰然暴动!脑海中的疯狂呓语再次尖锐地喧嚣起来,如同亿万只毒虫在啃噬他的理智!苍青色的火焰在他眼底深处猛地蹿升!

杀出去?

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毁灭欲,瞬间占据了他大半的意识。

不!

残存的理智在疯狂尖叫。外面是执法堂的精锐!绝不是那两个废物跟班可比!以他现在这失控的状态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掌心骨戒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比之前更强烈!一股精纯的暖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瞬间冲入他狂暴的丹田,强行压制住那股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同时,一段极其简练、却蕴含着玄奥至理的意念碎片,如同烙印般直接出现在他混乱的意识里!

那并非文字,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运转轨迹,一种……燃烧自身气血骨髓,强行收敛一切生机与气息的秘法!

燃骨为薪,藏血于渊!

林雷福至心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暖流的引导下,本能地按照那意念碎片的轨迹,疯狂催动体内刚刚滋生的那一丝微弱力量!

嗤啦!

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瞬间刺入他全身每一块骨骼深处!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全身,比丹田破碎更甚!骨髓仿佛被点燃,化作一股无形的、惨烈的能量薪柴,疯狂燃烧!他全身的血液骤然冰冷、凝滞,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着,沉入丹田深处那狂暴能量构成的“深渊”之中!

“呃!”林雷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和血气,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跌落!

体温骤降,皮肤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死人般灰败冰冷。呼吸微弱到几乎断绝,心跳缓慢得如同风中残烛。体内那狂暴奔涌的能量波动、那灼烧灵魂的疯狂呓语、甚至那点苍青色的火焰……所有属于“活人”和“力量”的气息,都被这惨烈的秘法强行收敛、镇压,深深藏匿!

他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朽木,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土炕上,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微微转动,显示着意识尚未完全沉沦。

砰!

腐朽的院门终于承受不住连续的暴力撞击,轰然向内倒塌,扬起一片尘土。

数名身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血色獬豸图案的执法堂弟子,如同幽灵般迅速涌入,手中长刀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森寒的光芒,警惕地扫视着这间家徒四壁、弥漫着浓重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破败小屋。

为首的一名鹰钩鼻弟子,眼神锐利如刀,目光瞬间锁定在土炕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气息微弱得如同死人的身影上。

“搜!”他冷冷下令。

两名执法弟子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将林雷如同翻弄货物般从炕上拽起、检查。冰冷粗糙的手指按压他的丹田位置,那里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只有一片被彻底摧毁后的冰冷虚无。又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翻看他破烂衣衫下遍布的淤青和伤口,都是些陈旧的外伤,与石林现场那种粉碎性的恐怖伤势截然不同。

“头儿,”一名检查的弟子皱着眉,甩了甩沾上林雷身上污泥血渍的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丹田稀碎,跟个破麻袋似的,就剩一口气吊着了。这废物,别说杀人,自己爬起来都费劲。”

鹰钩鼻弟子目光如电,仔细扫过林雷灰败死寂的脸庞,又瞥了一眼这破败到连老鼠都懒得光顾的环境。确实,怎么看都是一个被彻底打废、濒临死亡的弃子,绝无可能对炼气六重的林峰造成丝毫威胁,更遑论那种惨绝人寰的虐杀。

他沉默片刻,最终挥了挥手:“走!去别处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我挖出来!”

执法弟子们迅速退去,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只留下倒塌的院门和满屋的狼藉尘土。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

土炕上,那具如同死尸般僵硬的躯体,眼皮下的眼珠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嗬……”一声极其细微、仿佛破风箱漏气般的喘息,艰难地从林雷喉咙里挤出。秘法解除的瞬间,被强行燃烧骨髓的痛苦、被镇压的狂暴能量、被束缚的疯狂呓语,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以百倍的凶戾反噬回来!

噗!

一大口粘稠发黑、带着浓重腥气的淤血猛地从林雷口中喷出,溅在身下的破草席上。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抽搐,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破碎的丹田和燃烧殆尽的骨髓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将身下浸湿一片。

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身体仿佛被彻底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然而,在这极致的虚弱和痛苦之下,一丝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力量感,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点星火,顽强地在丹田深处燃烧着。

那不是林峰那种依靠灵气修炼得来的力量。

那是一种源于自身血肉骨髓被强行点燃、淬炼出的……最原始、最蛮横、也最惨烈的力量种子!带着一种焚烧一切的决绝和毁灭的意味。

林雷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视野模糊而晃动,汗水蛰得眼睛生疼。他死死盯着自己那只依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右手。掌心处,那枚骨戒的轮廓在汗水和血污下若隐若现。

代价……这就是获得力量的代价吗?燃骨为薪……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勉强维持着即将溃散的意识。脑海中,那个温柔而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回荡。

“不过是个被诸神分尸的可怜人罢了……”

可怜人?林雷灰败的脸上,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冰冷嘲弄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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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深处禁地。

一座完全由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巨大祭坛,矗立在幽深的山腹溶洞之中。祭坛表面刻满了繁复古老、散发着淡淡血光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弥漫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源自洪荒的凶煞之气。

祭坛中央,盘膝坐着一个枯瘦的身影。他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袍,身形佝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干裂的树皮,唯有一双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两盏穿透幽冥的寒灯。正是林家地位最超然、闭关多年的老祖——林玄!

此刻,林玄枯瘦的右手正悬于身前。掌心上方寸许的虚空中,悬浮着一滴粘稠的、如同红宝石般剔透的鲜血。鲜血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散发出极其微弱却精纯霸道的能量波动——正是从林峰尸身上提取出的、属于凶手的本源精血!

林玄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晦涩古老的咒文如同实质的音符,从他干瘪的嘴唇中流淌而出,融入那滴悬浮的精血之中。祭坛上那些血色的符文仿佛受到了召唤,光芒大盛,丝丝缕缕的血色光丝如同活物般探出,缠绕向那滴精血。

他在施展林家秘传的血脉溯源之法!此法需耗费本源精血为引,以祭坛之力追溯血脉源头,锁定凶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逝。

祭坛血光越来越盛,将林玄枯瘦的身影映照得如同血池中爬出的厉鬼。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涌上干枯的面皮,显然消耗巨大。

突然!

那滴悬浮的精血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如同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的干扰!它散发出的微弱气息瞬间变得混乱、狂暴、充满了混乱与疯狂的呓语!

嗡——!

祭坛上所有血色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所有的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攫住,猛地向内坍缩!

噗!

林玄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逆血!那口血喷在祭坛光滑的墨玉表面,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起缕缕青烟!

祭坛上血光瞬间熄灭,符文变得黯淡无光。那滴被追溯的精血,在剧烈的震颤中“啵”的一声轻响,彻底爆散成一团血雾,随即被祭坛残留的力量湮灭于无形。

整个溶洞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林玄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惧!

“混乱…疯狂…非人…”他干枯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墨玉祭坛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竟能…反噬祭坛之力…强行抹除一切痕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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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林家后山深处,通往乱葬岗的荒僻小径。

林雷如同一抹被夜色浸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在嶙峋怪石和枯木虬枝间穿行。每一步落下都轻若鸿毛,身体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感,却又能在最复杂的乱石堆中寻找到最迅捷的路径。丹田深处,那股被骨戒暖流梳理后、源自燃烧骨髓的微弱力量在缓缓流转,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也强行压制着脑海中不时翻腾的疯狂呓语。

他必须回来。

回到那片死亡之地。林峰和他那两个跟班的尸体还在那里!执法堂的人随时可能发现并清理现场!一旦尸体被处理掉,他唯一的线索就断了!那个“老祖”……林峰临死前喊出的这个名字,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还有这枚诡异的骨戒……一切的源头,或许都埋藏在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腐土之下。

浓得化不开的尸臭和血腥味再次扑面而来,比上次更加浓烈刺鼻。月光依旧惨白,照得乱葬岗如同巨大的、裸露的伤口。扭曲的枯树如同垂死的鬼爪,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林雷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白天他被丢弃的位置附近。

林峰和那两个跟班的尸体……不见了!

原地只留下几滩尚未完全干涸、在月光下呈现出暗紫色的粘稠血迹,以及大片被践踏、拖拽过的凌乱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新鲜的、属于活人的汗味和……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锈蚀气息的灵力残留!

执法堂的人已经来过了!动作好快!

林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失望涌上心头。他强忍着脑海中因情绪波动而再次尖锐起来的呓语,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被破坏的区域。

突然,他脚步一顿!

借着惨淡的月光,他在一滩最大的血迹边缘,发现了一点异样。

那是一片被踩进湿滑泥地里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布片。布料的材质明显区别于林雷或林峰等人所穿的普通棉麻,是一种带着冰冷金属光泽、极其坚韧的织物——正是执法堂精英弟子的制式服饰!

布片上,除了沾染着暗红的血迹,还印着半个极其模糊的、似乎被某种利器划破的脚印轮廓!

林雷瞳孔微缩,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那脚印的纹路。虽然模糊不清,但鞋底前掌部位几道特殊的波浪形防滑纹路,还是清晰地印在了泥地里。这种纹路……他曾在鹰钩鼻执法弟子脚下瞥见过!

他们来过!而且……带走了尸体!

线索断了?林雷的心沉入谷底。

不!等等!

就在他极度失望,准备起身离开这危险之地时,右手掌心那枚沉寂的骨戒,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如同心脏的搏动!紧接着,一股冰冷而贪婪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指向了这片凌乱现场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那是几块被掀翻的、沾满污泥和苔藓的乱石下方!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戒指!

林雷心中一动,立刻拨开那几块沉重的乱石。

石头下方,是湿滑黏腻的腐土。但就在泥土之中,半掩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令牌不过半个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磨损,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如同荆棘缠绕的“林”字徽记,背面则是一个小小的数字——“柒”。

林家内堂精英子弟的身份令牌!而且是……第七号!

林雷死死攥住这枚冰冷的令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林峰的令牌?不,林峰作为嫡系,令牌编号更靠前,形制也不同。这是……那个被自己捏碎脖子的跟班的?不,执法堂的人清理现场,绝不可能遗漏如此重要的身份信物!除非……

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或者说,是凶手在虐杀林峰时,从他身上掉落,又被慌乱处理现场的执法堂弟子无意中遗漏!

林峰临死前那充满恐惧的嘶喊再次回荡在耳边:“…是老祖!是老祖的意思!他…他说你爹当年的事…说你是祸根!必须除掉!”

老祖……内堂精英第七号……

冰冷的杀意混合着骨戒传来的贪婪悸动,如同毒藤般在林雷心底疯狂滋长。他缓缓站起身,将那枚染血的黑色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通往复仇深渊的第一块踏脚石。

就在他准备离开这死寂之地的瞬间——

“找到你了!小畜生!”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猛地撕裂了乱葬岗的死寂!

轰!

狂暴的灵力波动如同火山爆发,从林雷身后不远处的一块巨大卧牛石后冲天而起!赤红色的灵力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扭曲的枯树和惨白的尸骨!一道高大魁梧、披着猩红披风的身影如同浴血的魔神,踏碎脚下的岩石,带着焚尽一切的狂怒和杀意,轰然扑至!

正是林枭!

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锁定林雷手中那枚染血的黑色令牌,脸上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果然是你!果然是你这祸胎!还我峰儿命来!”

炼气九重巅峰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林雷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呼吸瞬间停滞,连体内那微弱的力量流转都变得无比滞涩!

林枭根本不给林雷任何反应的机会!杀子之仇,滔天恨意,让他只想将眼前这蝼蚁彻底碾碎!

“赤阳裂空!”林枭厉啸,右拳瞬间变得赤红如烙铁,周围的空气被极致的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一股焚灭八荒的灼热拳意牢牢锁定林雷,拳风未至,那恐怖的高温已经让林雷破烂的衣衫瞬间焦黄卷曲,皮肤传来剧烈的灼痛感!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死亡的阴影,比乱葬岗的尸臭更加浓烈地笼罩下来!

“嗬!”林雷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瞳孔中那两点苍青火焰在死亡的刺激下轰然暴涨!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丹田深处那源自燃骨秘法的微弱力量被瞬间点燃到极致!骨骼深处再次传来被焚烧的剧痛!他竟不闪不避,僵硬的身体猛地拧转,燃烧着最后生命潜能的右拳,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毁灭气息,朝着那焚灭一切的赤红巨拳,悍然迎了上去!

拳锋之上,一点微不可察的苍青幽光,一闪而逝。

轰隆——!!!

双拳碰撞的刹那,如同两颗陨星对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乱葬岗上空炸开!刺目的红芒与诡异的苍青幽光猛烈交织、湮灭!

林雷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从口中狂喷而出!右臂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裂声,软软地垂落下来!

然而,林枭那志在必得的一拳,竟也被硬生生阻了一阻!他魁梧的身体猛地一晃,拳头上覆盖的赤红灵力竟被那点苍青幽光侵蚀掉一小块,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传来一丝诡异的冰冷刺痛!

“什么?!”林枭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愕。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丹田破碎的废物,竟能爆发出如此诡异、如此惨烈的一击!虽然依旧不堪一击,但这力量的本质……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

就在他惊愕的瞬间——

倒飞出去的林雷,身体还在半空,借着那股巨大的冲击力,左手猛地一甩!

嗤!嗤!嗤!

三道细微的、几乎融入夜色的乌光,呈品字形,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蛇出洞,直射林枭的面门、咽喉和心口!正是他从那执法堂跟班尸体上搜刮来的三枚喂毒袖箭!

林枭眼中凶光暴闪:“雕虫小技!”他右拳来不及收回,左掌闪电般拂出,带起一片赤红色的灵力罡风!

叮!叮!当!

两枚袖箭被罡风扫飞,钉入旁边的枯树。但第三枚射向心口的袖箭,却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罡风最薄弱处,狠狠钉在了林枭左臂外侧!

噗!

箭矢入肉!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从左臂蔓延开来!

“混账!”林枭又惊又怒,猛地拔掉袖箭,伤口流出的血液竟带着一丝诡异的黑气!这点毒虽然对他炼气九重的修为威胁不大,但足以让他气血一滞!

而林雷的身体,已借着反震之力和袖箭的掩护,重重砸落在十几丈外一处陡峭的斜坡边缘!他看也不看结果,强忍着全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的剧痛和右臂的粉碎性骨折,用仅存的左手猛地一拍地面!

“燃!”他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丹田深处那点微弱的力量种子被彻底点燃!骨髓深处传来更剧烈的焚烧痛楚,榨取出最后一丝惨烈的力量!

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陡峭山坡下那深不见底、被浓重黑暗和瘴气笼罩的深渊,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身影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

“想跑?!”林枭怒吼一声,拔掉毒箭,身影如电,瞬间扑至崖边!但下方只有翻滚涌动的、带着剧毒腐蚀性的浓重黑色瘴气,深不见底,如同通往九幽的巨口,早已吞噬了林雷的踪影。浓烈的瘴气翻涌上来,带着刺鼻的腥臭,连他体表的护体灵光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万毒渊……”林枭站在悬崖边,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下方那翻滚的毒瘴,如同盯着一个逃脱猎物的巢穴。炼气九重的修为,也不敢轻易深入这片绝地。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臂上被袖箭擦破的伤口已经发黑,虽然被雄浑的灵力强行压制住毒素蔓延,但那一丝诡异的麻痹感仍在。更让他心悸的是,与林雷对拳的右手上,那个被苍青幽光侵蚀出的焦黑痕迹,竟隐隐传来一丝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连他的赤阳灵力都难以完全驱散!

“那种力量……”林枭眼中凶光闪烁,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杀意和贪婪,“小畜生,你以为跳进万毒渊就能活命?做梦!就算你侥幸不死,爬出来……老夫也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挖出你身上所有的秘密!”

他猛地转身,猩红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朝着林家方向大步离去。森冷的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回荡:

“传令!封锁万毒渊所有已知出口!派人日夜监视!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来!”

---

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合着粘稠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林雷的身体在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万毒渊深处那浓重如墨汁、带着剧毒腐蚀性的黑色瘴气翻滚的呜咽。瘴气如同亿万只贪婪的毒虫,疯狂地试图钻透他破烂的衣衫,侵蚀他裸露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灼痛和麻痹感。

右臂粉碎性的骨折传来钻心的剧痛,每一次颠簸都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胸腔里如同塞满了燃烧的炭火,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拉扯着内脏的创伤,带出更多的血沫。更恐怖的是丹田深处,那股源自燃骨秘法的微弱力量在刚才与林枭的硬撼和对坠落的强行缓冲中,已经彻底耗尽!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弱和冰冷,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燃骨为薪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此刻才真正展现出它狰狞的獠牙!骨髓深处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反复刮擦、切割,带来一种从生命最深处被抽干的极致痛楚。这种痛苦超越了肉体的创伤,直抵灵魂,让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疯狂摇摆。

更可怕的是脑海深处!失去了那微弱力量的压制,之前被强行按捺的疯狂呓语,如同挣脱了锁链的亿万恶鬼,瞬间反扑!它们尖啸着、嘶吼着、狂笑着,化作无数扭曲的幻象,冲击着他最后的理智防线!

尸山血海!断裂的巨神骸骨!燃烧着苍青火焰的巨眼!还有林峰临死前扭曲的脸,林枭那焚灭一切的赤红巨拳……无数破碎、混乱、恐怖的画面在他眼前疯狂闪烁、重叠、撕扯!

“呃啊啊——!”林雷在粘稠的瘴气中无声地嘶吼,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混乱而剧烈地抽搐、蜷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撕裂,被这无尽的痛苦、虚弱和疯狂彻底吞噬、同化!

就在这时——

嗡!

右手掌心那枚沉寂的骨戒,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都要温和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缓缓地、坚定地流淌而出,顺着手臂的经脉,轻柔地汇入他那如同废墟般的丹田。

这股暖流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它并未试图强行压制那骨髓燃烧的反噬剧痛,也并未直接驱散脑海中的疯狂呓语,而是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温柔地缠绕住林雷那即将崩溃的意识和灵魂核心。

在这股暖流的包裹下,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被隔绝了一层,不再那么尖锐到无法忍受。脑海中的疯狂呓语和恐怖幻象,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具有那种直接撕裂灵魂的冲击力。

一种深沉的、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疲惫感,如同温暖的潮水,淹没了林雷。

他太累了。从丹田破碎的绝望,到骨戒融合的恐怖,到燃骨复仇的惨烈,再到被林枭重创、坠入深渊的绝境……短短一日一夜,他经历了太多太多,早已透支了生命的所有潜力。

在这股暖流的安抚和深渊下坠的失重感中,林雷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无法抗拒那汹涌而来的疲惫。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几下,终于……

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淹没全身的窒息感!

林雷的身体,如同沉重的石块,狠狠砸进了万毒渊底部,一片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冰冷刺骨的地下寒潭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再次遭受重创,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迅速在漆黑如墨的寒潭水中晕染开,又被湍急的水流瞬间冲散。刺骨的冰寒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每一个毛孔,冻结着他的血液,也暂时麻痹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

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继续下沉,沉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冰冷的潭水包裹着他,挤压着他残破的肺腑。意识在深沉的黑暗和极致的冰寒中浮沉,濒临彻底的湮灭。

就在他即将被这永恒的冰冷与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刹那——

右手掌心那枚骨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一个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沙哑的摩擦、或刻意伪装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宇宙洪荒之初的、纯粹冰冷的金属质感,直接在他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响起:

“废物。”

“这点痛……就撑不住了?”

冰冷的潭水,无声地漫过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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