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原来是那淫贼!
第40章 原来是那淫贼!
孙二娘和张青浑身是血地返回酒店。
店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碎裂,陶罐瓦舍的碎片与木茬遍地都是,地面被大片暗红粘稠的血泊浸染。
张青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店里,他拄着钩镰枪,身形疲惫,肩头一道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将半边衣衫染成深褐色,他粗重地喘息着,环顾这片惨烈的修罗场,脸色铁青。
片刻后,孙二娘也摇晃着从另一个方向进了店来,方才那股悍不畏死的疯劲已然消退,此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那件绿纱衫被撕开数道口子,浑身沾满了血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她一脚绊在一具尸体上,低声咒骂了一句,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那尸体身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良久,两人都未说话,死寂的店堂里只听得见彼此的喘息声,两个受了伤的伙计端过来一坛子酒。
孙二娘拍掉泥封,骂咧咧道:“怎地才端来一坛?”后扬脖就往嘴里灌。
伙计脸色颇为难看地回禀道:“店里只寻得这一坛了。”
“咳咳咳……”孙二娘狂咳不止。
张青的脸色更青了。
孙二娘忍耐不住,一拳砸在地上,震得伤口生疼,她却毫不在意,骂道:“让那小白脸跑了!这挨千刀的,要是让我寻到他是谁,定要杀到他家,活剥了他的皮!”
冷静下来的孙二娘,已经猜测出来,那个小白脸阶下囚是把他们当刀用了。
张青费力地挪到她边坐下,从内衫上撕下一块布,绑住肩上的伤口,有气无力地说道:“省省力气吧。先得把这里收拾了,用骡车把尸首拉走,免得惹来官府的人。对了,你说的那个小白脸,叫西门庆,阳谷县人。”
孙二娘猛地侧头:“你怎么知道的?”
“留了最后一个人些许活命的工夫,该说的就都说了。”
“西门庆?这名字怎地这般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那强人还说了些甚么?”
于是张青就把张铤、西门庆之间的恩怨说了个大差不差。
一股新的怒火烧尽了她的疲惫,她一跃而起,在狼藉的店堂里来回踱步:“哎呀呀,气煞我也!原来是他,那个偷人娘子,还谋杀其夫的淫贼,当时就该不管不顾地先结果了他!”
张青皱着眉头看着她,沉声道:“现在知道也不迟。既然晓得他姓名住处,要取他性命,不过是多费些手脚罢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那厮到底是怎么知道行僧的事情的?还有,他说是我结义兄弟鲁智深鲁大哥的兄弟,这事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让孙二娘的怒火稍稍平息,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是真的,那就卖大哥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若他敢撒谎骗我等……”她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那就去请大哥走一趟阳谷县,正好做一票大买卖!”
张青微微颔首,觉得此话在理。
张青先对那两个伙计下令,让他去把骡车赶来,将沿途倒毙的尸体都搬运上车,再用土把渗透到泥地里的血迹简单遮盖起来。
再让孙二娘回屋里包扎伤口,自己则要再检查一番现场,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手尾。
他绕着酒店的范围,一步一步走的很慢,目光仔细扫过地面每一寸杂草和泥土。很快,他在林子边缘发现了一处新踩出来的痕迹,草叶被压倒的方向与其他人逃离的方向略有不同。
他顺着这道痕迹向林中走去,没过多久,就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吴典恩。
张青走上前,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探向吴典恩的颈侧,又将手放到他的鼻子下方。鼻息微弱,人还活着,只是流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张青面无表情地从腰间解下备用的绳索,将吴典恩的双手牢牢捆在背后,然后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扛到自己肩上,转身走回了酒店。
后厨内,张青将肩上的吴典恩重重地扔在那个不久前才处理过尸体的巨大砧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对两个正在清理血污的伙计命令道:“这个还新鲜,先处理了,免得死了肉质变味。”
两个伙计点点头,三下五除二便将吴典恩身上那件被血浸透的绸衫剥了个干净,露出他白胖的身体。随后,两人合力将光溜溜的吴典恩抬起,扔进了旁边一个用来放血的大石槽里。
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吴典恩的身子猛地一颤,强烈的刺激让他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象先是一片模糊,然后逐渐清晰。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人被翻了个身,面朝上,又被浇了一桶水,一根坚硬的猪毛鬃刷子,开始在他身上用力的擦。
这里是……那个地狱般的后厨。
我怎么又回来了?
“呦,醒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伙计注意到了他的动静,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表情,手里的剔骨刀在他肚皮上轻轻拍了拍,“昏着多好,甚么都不知道,也就过去了,非要受这罪,何苦来哉!”
“你……你们……要做什么……”吴典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做甚么?”
“不……不要……求求你们,我可以给你们钱,买我的命……”
“啊啊啊——”
…………
西门庆和花子虚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林子里走出来,总算是踏上了坚实的官道。土路被车马碾压得坑坑洼洼,路边的野草枯黄,蒙着厚厚一层灰尘。
两人身上都带着一股血腥和泥土混合的怪味,像是刚从坟堆里爬出来。
花子虚一屁股坐在一块满是棱角的路边大石上,再也走不动一步,胸膛剧烈起伏,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
西门庆也靠着另一块石头坐下,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后背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官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花子虚听见了,咧开嘴,露出一个回味的笑容,颇为显摆地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皮:“哥哥,你听,我这肚子到现在还不见饿。还别说,现在回想起来,嘴里还冒油呢。你是没吃,白白错过了那等美味,端的可惜。”
西门庆缓缓转过头,用一种极度疲惫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眼神,斜睨了花子虚一眼。
他不想告诉花子虚,那让他回味无穷的肉馅,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有时候,无知确实是一种福气。
西门庆抬眼看了看天空,此时天色已深,明月高悬,又找到了夜空中的那根勺子,顺利地确定了北方。
而阳谷在西南方向,西门庆顺着这个方向望去,官道在稀薄的月色中延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他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从阳谷县到这十字坡,不过百里路,却足足走了六天。
可他和花子虚两人,身上一个铜板也无,衣衫破烂得如同乞丐。
这条漫长的回家路,到底该怎么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