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罗刹影初掌刑戒堂
第5章 罗刹影初掌刑戒堂
冰冷的死灵匣紧贴着墨尘滚烫的胸口,那份奇异的冰凉感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在无边灼痛和虚弱中维系着他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后背被锁元鞭撕裂的伤口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三道“锢脉印”则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扼住他力量的咽喉。他趴在炉口滚烫的金属地面上,灼热透过破烂的衣衫炙烤着皮肤,混合着后背渗出的鲜血和污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煳与腥甜气息。
老张头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布满油污的横脸悬在上方,锁元鞭带着倒刺的鞭梢在空气中危险地晃动着,发出细微的嘶鸣,如同毒蛇锁定猎物前的吐信。
“废物东西!刷个炉子都刷不利索!还敢给老子玩花样?”老张头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墨尘脸上,浓烈的口臭混合着焚墟特有的死亡气息,“看来不给你扒层皮,你是不知道这丙字炉区的规矩!”
鞭子再次扬起,破空声尖利刺耳!
墨尘瞳孔骤缩,残存的力量根本无法支撑他再次躲闪!他只能绝望地蜷缩起身体,用后背去迎接即将到来的酷刑,右手却下意识地死死护住胸前藏着死灵匣的位置。那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的恐惧来源——他绝不能让这秘密暴露!
就在鞭梢即将撕裂空气、落在墨尘血肉模糊的后背之际——
呜——!
一阵低沉、肃杀、穿透焚墟所有轰鸣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浑浊的空气!那声音并非来自高处,而是如同从钢铁大地的深处涌出,带着一种冰冷、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席卷了整个丙字炉区!
这号角声仿佛拥有某种魔力。所有麻木刷洗的杂役,动作瞬间僵住,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被冻结的蝼蚁。几个监工,包括老张头在内,脸上暴怒的表情瞬间凝固,转为一种混杂着惊愕、敬畏与不安的复杂神色。老张头扬起的锁元鞭硬生生停在半空,鞭梢兀自微微颤抖。
整个丙字炉区,除了焚化炉永不停歇的低沉嗡鸣和传送带运行的金属摩擦声,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变得黏稠、沉重。
“肃静——!”一个尖利、刻板、毫无感情的声音通过某种镶嵌在巨大管道上的扩音灵枢装置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焚墟部所有管事、监工、杂役,即刻停下手头一切活计!列队!恭迎新任掌事大人驾临——!”
新任掌事?
墨尘艰难地抬起头,混杂着汗水、血污和灰烬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老张头则脸色剧变,猛地收起鞭子,狠狠瞪了墨尘一眼,低吼道:“算你狗命大!滚起来!列队!不想死的都给老子站直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杂役们如同提线木偶,在监工粗暴的推搡和呵斥下,迅速在炉区中央一片相对开阔、铺着冰冷金属格栅的地面上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所有人都低着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监工们也收敛了往日的跋扈,垂手肃立,神情紧张。
墨尘被老张头粗暴地拽起,踉跄着站进队伍末尾。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他强撑着站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焚墟入口的方向。
沉重的金属闸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更加阴冷、与焚墟灼热环境格格不入的寒风,裹挟着淡淡的、某种奇异的冷香,率先涌入。
紧接着,一队人影出现在闸门后的阴影里。
为首八人,身着统一的玄黑色、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紧身劲装,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金属面罩。他们步伐整齐划一,落地无声,如同幽灵。手中持着的并非兵刃,而是造型奇特、通体流转着幽蓝光泽的金属长杆,杆头镶嵌着复杂的灵枢阵列,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灵枢拘束杖?)。
这八名护卫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切入炉区,分列两侧,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漠然。
随后,一道身影,才在护卫形成的冰冷通道尽头,缓缓显现。
当她的身影完全踏入丙字炉区灼热的光线下时,整个空间仿佛都骤然降温了几分。
那是一个女子。
身姿高挑,曲线惊心动魄,裹在一件剪裁极致贴合的玄色长袍之中。长袍的材质非丝非缎,流淌着一种如同深潭寒水般的暗光,袍摆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而狰狞的、类似荆棘缠绕骷髅的诡异纹路。她的脸上覆盖着半副同样玄色的金属面罩,只露出光洁如玉的下颌和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的弧度,却浸透了万年寒冰般的冷漠。瞳孔的颜色是极其罕见的暗金色,如同熔化的金液在冰冷的黑曜石上流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俯瞰蝼蚁、洞悉灵魂的漠然与审视。目光扫过之处,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所有被注视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踩着玄晶高跟的步履优雅而缓慢,鞋跟敲打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规律、如同丧钟般的“嗒、嗒”声。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焚化炉的轰鸣,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尖上。随着她的走近,那股奇异的冷香也越发清晰,清冽如雪后的寒梅,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勾魂摄魄的甜腻,与她周身散发的冰冷煞气形成诡异的反差。
焚墟灼热污浊的空气,似乎都被这道身影带来的寒意所凝固。
老张头和几个管事监工早已小跑着迎了上去,在距离那女子十步开外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属下恭迎玉掌事!掌事大人万安!”
玉掌事?玉罗刹?!
墨尘心头猛地一凛!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老乞丐嘶哑的警告再次在脑海中炸响:“……藏好它!否则,你会死得比外面那些烧成焦炭的粮食还要快!”他下意识地将身体缩得更紧,护着胸前死灵匣的右手攥得指节发白,几乎要将那冰冷的盒子嵌进皮肉里。
玉罗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跪倒一片的管事监工身上停留半秒。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眼前排着队、如同待宰羔羊般瑟瑟发抖的杂役队伍。每一个被那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像是被无形的毒蛇舔舐过皮肤,瞬间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队伍中间一个位置。
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却显得有些佝偻的汉子,脸上带着长期被烟熏火燎的黧黑,眼神麻木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他的一条腿似乎有伤,站立时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玉罗刹的脚步停了下来。距离那汉子不过五步之遥。
整个焚墟死寂得可怕,只剩下焚化炉的低沉嗡鸣和传送带单调的摩擦声,此刻却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玉罗刹开口了。声音并非想象中的尖利或冷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冰珠落玉盘般的清脆质感,只是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骨髓的寒意。“为何发抖?”
那高大的汉子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头埋得更低,牙齿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本座问话。”玉罗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为何发抖?”
“大…大人……”汉子旁边的监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抢着回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他叫王大力!丙戌三二!前些天搬废料砸伤了腿,一直没好利索…不是故意怠慢!求大人开恩!求……”
“聒噪。”
玉罗刹甚至没有看那监工一眼。只是极其轻微地、仿佛拂去尘埃般抬了抬戴着玄色手套的右手食指。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那抢着答话的监工,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脸上谄媚讨好的表情瞬间凝固,双眼暴凸,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即,一道细如发丝、却刺目无比的金线,如同活物般从他眉心瞬间蔓延至全身!下一秒,他整个人如同沙雕般无声地坍塌、崩解,化作一蓬细细的、闪烁着诡异金芒的飞灰,被焚墟灼热的气流一卷,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连惨叫都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化为乌有!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杂役都吓傻了,连颤抖都忘了,如同被冻结的石像。跪在地上的老张头等人更是抖如筛糠,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浸湿了身下的金属地面。
玉罗刹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名叫王大力的高大汉子身上,暗金色的眸子如同深渊,倒映着对方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伤腿?”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王大力那条微微颤抖的伤腿上。
没有预兆。
玉罗刹戴着玄色手套的右手,极其优雅地、如同拈花般轻轻抬起。
一道暗红色的、凝练如实质的鞭影,毫无征兆地在她指尖凝聚成形!那鞭影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比老张头的锁元鞭恐怖百倍的血腥与煞气!鞭身细长,通体流转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泽,鞭梢尖锐如毒蛇之牙!
“刑堂重地,不容残次。”玉罗刹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如同最终的审判。“既已无用,留之何益?”
话音落下的刹那——
咻!
暗红色的鞭影撕裂空气,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尖啸!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如同一道来自九幽的血色闪电!
“不——!”王大力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格挡。
噗嗤!
没有骨头碎裂的声响,只有一种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暗红鞭影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王大力仓促抬起的手臂,紧接着,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他那条受伤大腿的根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王大力脸上的绝望定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
嗤——!
如同烧红的铁条插入滚油!
王大力的整条右腿,从被鞭影没入的根部开始,瞬间变得通红发亮!皮肤下的血管如同烧红的铁丝般凸起、扭曲!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煳与血肉蒸腾的恐怖气味猛地爆发出来!
“啊——!!!”
凄厉到非人般的惨嚎终于冲破喉咙!王大力整个人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虾,疯狂地扭曲、弹跳!那条通红的右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碳化!血肉在高温下剧烈沸腾、蒸发!皮肤焦黑爆裂,露出下面同样迅速碳化的肌肉和骨骼!
仅仅两三个呼吸!
那条原本只是微微颤抖的伤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道暗红鞭影蕴含的恐怖力量,生生“烧”成了焦黑扭曲、冒着缕缕青烟的枯骨!只有大腿根部残留着一点焦煳的断茬,冒着丝丝白烟!
王大力惨嚎着栽倒在地,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双手死死抓着那条瞬间失去的、仅剩枯骨的残肢断口,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神涣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濒死的痛苦。
玉罗刹指尖轻轻一抖,那道暗红色的恐怖鞭影如同幻影般消散无踪。她甚至没有再看地上垂死抽搐的王大力一眼,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她缓缓收回戴着玄色手套的手,目光再次扫过死寂一片、如同集体石化的人群。那暗金色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冷漠。
“本座,玉罗刹。”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钢铁律令般的威严。“自今日起,执掌焚墟刑戒堂。”
“此地,便是尔等血肉熔炉,魂归之所。”
“有功,或可苟延残喘。”
“有过……”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地上王大力那还在微微抽搐的焦黑残躯,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刚才那名监工的金色飞灰。
“……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焚墟灼热污浊的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老张头等人跪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头都不敢抬起。
墨尘站在队伍末尾,后背的鞭伤依旧火辣辣地痛,胸口的死灵匣冰冷刺骨。他死死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地上那截冒着青烟的焦黑枯骨,听着王大力那渐渐微弱的、濒死的嗬嗬声。一股比焚墟炉火更冰冷、更沉重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血液。
玉罗刹。刑戒堂。
这焚墟,这名为天工阁的钢铁巨兽的肠胃深处,真正的地狱之门,才刚刚在他面前,伴随着浓烈的血腥与焦臭,轰然洞开。而他胸前藏着的那个死灵匣,此刻仿佛比烙铁更加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