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畜!
第10章 畜!
两位铁血悍卒的狠厉气势,瞬间点燃了压抑在村民心底那股不甘的反抗之火!
“对!跟他们拼了!”
“反了!反了!这贼老天!这狗官府!”
“躲山里!总比死在这儿强!”
绝望的情绪被引燃,化作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决绝!
看着躁动起来、眼中燃起反抗火焰的人群,张九宁知道,火候已到!
他再次提高声音,添一把柴:“但我们入山,不是去当贼!不是去打家劫舍,祸害百姓!”
他目光灼灼,带着强大的信心:“我们是去求生,去寻一个容身之处!”
“毕竟凭借我之太平道法,我们又何须去打家劫舍!”
听到张九宁此言,村民微微骚动,几名老者的脸上更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是啊,若是眼前的这位道长还能够继续引来粮食,那么他们入山就不是去当贼,而只是找一处可以不被官府祸害的所在!
不劫人,哪里能叫匪?
纵然知道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话,他们的行为在官府看来没什么两样,但是众人还是心动了。
官府已经如此不仁,难道自己还要替官府守节吗?
现在他们要过的,只有自己内心的这一关。
而张九宁所说,却是给了他们一个说服自己内心的理由!
人群的骚动逐渐平息,人们对前往庐山不再是满心抗拒,更多的是对未知和离开自己生活多年家乡的恐惧!
见到这一幕,张九宁顿时趁热打铁的说道:
“我听说北方的魏国也遭遇了大灾,如今民不聊生,还有什么比保住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呢?”
而张轩贤眼见张九宁决心已定,浑浊的老眼掠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释然。
他嘶哑着嗓子,强忍背上鞭伤的灼痛,用力顿着手中临时削尖的木棍:
“都听见了,道长慈悲,愿意带着咱们一起求活!都赶紧收拾家伙,咱们得赶紧出发!”
听到张九宁和老村长所说,村民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
“道长和村长是有见识的,咱们得听道长和村长的!”
“听道长的,听公公的!”
“孩他娘,快把炕席下的糠饼揣上……那点东西好歹也能顶一顶!”
“海升,家里的锅得带上啊!”
“我的老天爷,家里的锄头……”
原本聚集在村口准备拼命的人群瞬间散开,像被捅了窝的蜂群,各自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那破旧的家。
奔跑声、翻箱倒柜声、叫嚷混杂在一起,在残破村落里激荡出逃亡前的仓皇交响。
小半个时辰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得很长。
终于,在张轩贤拄着木棍,一家一家的催促下,数十个拖儿带女、背着简陋包袱的村民总算汇聚在了村口。
张九宁默默地看着这群衣衫褴褛、面如菜色,眼神中交织着迷茫、恐惧的村民,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走!”深吸一口气,张九宁压下心中的沉重,指向东南方那片在夜色中更显幽深莫测的巨大山影。
“我们去庐山!”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甸甸的求生本能驱动着脚步。
这支由饥民、前边军和道士组成的奇特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荒芜的田野,踏上了通往庐山、通往未知命运的路途!
转眼间半天过去,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向这片饱经苦难的大地。
白日里毒辣的日头消尽了余威,只剩下山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在龟裂的河谷与崎岖的山路间呜咽穿行。
金桥村的队伍停驻在距离金寨湾不足一里的一处背风山坳里,而经过了小半日的赶路,队伍早已疲惫不堪。
许多老人和孩子早已到了极限,孩子脚底的破草鞋磨穿,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同样枯瘦的父母怀里瑟瑟发抖,微弱的啜泣声压抑在喉咙深处。
见状,即便是张九宁心中恨不得今日便抵达庐山,也只能暂时停下自己的脚步!
看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村庄影子,张九宁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朝着张轩贤问道:“老丈,此处是何处?”
想着自己等人一路行来的方向,张轩贤没有犹豫,而是瞬间回答道:“此处乃是金寨湾。”
说着,这位走了半天、同样满是疲惫的老村长不由得笑着说道:
“这金寨湾和我们金桥村可是有些姻亲,根娃他的二舅奶奶,便是嫁到了这金寨湾的张二壮家中!”
听到自家村长和张九宁在讨论金寨湾,不远处的张海升也凑了过来,饶有兴致的说道:
“我二姨也是嫁去金寨湾的!咱们村里可是有不少人家和金寨湾的人是姻亲!”
听到张海升和张轩贤的话,张九宁顿时挑眉,转头看向村民。
一路行来,许多村民早已经疲惫不堪,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小孩尤甚。
而且这年代的医疗水平不发达,壮年男女露宿荒野也就罢了,若是这些老人小孩也露宿荒野,恐怕一场风寒就能够要了他们的命!
若是这金桥村和金寨湾有旧,能不能请一些长者带着孩子,去金寨湾借宿一晚?
而且,他们也不白借宿。
有张九宁在,他们完全可以以白粥冲抵借宿钱!
并且,两村有通家之好。
若是细细叮嘱一番,再加上白粥封口,想必金寨湾的村民会为他们保守秘密!
想到此,张九宁精神一振,将自己的想法和张轩贤等人一说,几人顿时眼前一亮。
这想法,可行!
见到张轩贤也赞同自己的想法,张九宁顿时让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的村民烧水煮豆。
他,要再次施展道法“引粥”!
听到张九宁说要再度引粥,原本还疲惫不堪的村民顿时士气一振。
他们跟着张九宁,为的不就是这一口白粥吗!
顿时,众人烧水的烧水,捡柴的捡柴。
而张九宁也没有令众人失望,随着几颗豆子被张九宁像模像样的放入到铁锅之中被煮开,粘稠的白粥顿时在锅中被张九宁具现而出!
见到这一幕,村民们不由得欢呼出声。
哪怕是第二次见到这一幕,他们还是为这样的神迹所折服!
民以食为天,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加重要。
而张九宁,显然便是那个能让他们填饱肚子的人!
具现出白粥之后,张九宁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将其给饥饿的村民分食。
他倒出半锅还冒着热气的白粥,交给了三名和金寨湾有姻亲的老者,让他们凭借这半锅白粥,带着十三名孩子去金寨湾之中借宿!
为首的老者张康有些吃力的接过这半锅白粥,先是谢过了张九宁,旋即才带着那些孩子缓缓走向金寨湾。
而等他们走后,张九宁才在张轩贤的陪伴下,主持着将锅中的粥分给每一个村民!
半个时辰后,金桥村的村民俱都吃饱喝足的瘫在地上。
即便今日极为辛苦,但是还是有不少人的眼角泛出幸福的泪花。
他们从不敢想,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喝精米做成的白粥喝到饱!
然而,张九宁和张轩贤却是坐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望着金寨湾的方向,有些焦虑。
他当然不可能只让那三名老人带着孩子去借宿,他还安排了张海升跟在众人身边,等众人顺利入村之后前来报信。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按理说张海升早该回来报信,或者至少也该看到金寨湾点起的灯火。
可前方那片被低矮山梁环绕的湾地,此刻却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渊,死寂得令人心慌。
“道长……”张轩贤佝偻着背,背上的鞭伤在阴冷的夜里阵阵抽痛,但他更担心的是派出去的人。
老人也就算了,那些孩子可是他们金桥村未来的希望!
“金寨湾的老李头为人最是和善,按理不该这么久没动静啊。”
“再等等。”张九宁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有些发干。
“天黑路险,许是老人家腿脚慢,孩子们也走不快。”他这话像是在安慰张轩贤,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山坳口负责警戒的张宝忽然大喊:“道长,去金寨湾的人回来了!”
回来了?
怎么会回来?
难道是金寨湾的人不肯收留他们?
所有人猛的抬头望去。
昏朦的月光下,几个小小的、踉跄的身影正跌跌撞撞的从金寨湾方向的黑暗之中跑出来!
不是老人带着队伍,而是只有几个惊恐万状的孩子,搀扶着一个几乎站不稳的老者!
他们跑得极其狼狈,其中一个孩童甚至还光着一只脚。
“老康!小鱼!”张轩贤见到来人,极为惊讶。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张九宁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他快步冲上前,跟在张九宁身边护卫的张梁也紧随其后。
被搀扶回来的老人,正是接过半锅白粥的张康。
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地抖着,嘴唇乌紫,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倒气声,仿佛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扼紧。
一个稍大点的男孩,约莫八九岁,脸上糊满了泥垢泪痕和干涸的黑褐色污迹。
他眼神惊恐地看着聚拢过来的人群,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死…死了!都死了!呜呜呜……血……好多血啊!”
另一个更小的女孩,被他哥哥死死拽着,牙齿咯咯打战,指着金寨湾的方向,只会重复:“红……红的……都是红的……”
“康叔,到底怎么了?其他人呢?”
张九宁蹲下身,扶住浑身瘫软的张康,急切地问道。
然而,一靠近张康,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新鲜血腥气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恶臭,从张康和孩子们身上弥漫开来。
张康眼珠浑浊,似乎被巨大的恐怖攫住了心神。
他猛地抓住张九宁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嘶哑扭曲,如同在泣血:“没…没活人了!全没了!”
“老天爷啊,造孽啊!呜呜呜……”
“我们刚走近村口,就看到大柱家的二小子,脑袋就滚在门槛下……眼睛还瞪着啊!”
“哇……”
他说着,又控制不住地剧烈呕吐起来,但吐出的却只有酸水和胆水。
人群死寂一片,只有夜风刮过山石的呜咽和孩子压抑不住的哭声。
所有人的脸色在暗淡的月光下,都白得瘆人。
一股寒意,从张九宁的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按照张康所说,恐怕是屠村!
金寨湾被屠了!
究竟是谁如此狠毒,如此灭绝人性,竟是连妇孺都未曾放过!
“操他娘的畜生!”
张宝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猛的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拳峰瞬间渗出血珠,但他却浑然不觉。
张梁更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已经死死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一股子要将人碎尸万段的杀气无声弥漫。
而听到张康的哭诉,恐惧顿时如同瘟疫般在金桥村的队伍里迅速蔓延开来!
几个孩子的母亲不顾自家孩子身上的血腥气,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死死捂住他们的嘴,不让那惊惧的哭声引来可能的灾祸。
但她们自己的眼泪却无声地汹涌而下,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男人们则握紧了手中的农具,眼神在悲愤、恐惧和无助中疯狂挣扎。
“道长!道长!”
一个眼尖的青壮突然指着旁边的小路。
“那边的树丛里好像有动静!”
所有人心头猛的一紧,齐齐望去。
只见在靠近金寨湾边缘的一片半枯萎的灌木丛里,树枝在微弱地晃动,隐约可见几个瑟瑟发抖、满身污泥的人影。
张宝、张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抽出武器,一左一右将张九宁和众人护在身后。
张宝低吼一声:“谁?出来!不然老子放箭了!”
灌木丛顿时一阵更加剧烈的晃动,紧接着,五个连滚带爬、身上沾满污泥草屑的人影从里面挣扎出来。
他们同样面无人色,其中一个中年汉子身上还沾着大片的黑紫色污迹,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别……别放箭!”
领头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农,他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
而在见到张轩贤后,那老农却是忽然一怔,旋即脸上便浮现出惊喜!
“老张!是我啊,老李头!”
听到那老农的话,张轩贤神色一怔,旋即细细打量。
却是发现这老者,竟然还真是金寨湾的村长,李哉明!
“老李头,金寨湾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张轩贤急切的上前一步,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李哉明扭头四顾,见到熟悉的金桥村人,失控的情绪顿时无法控制,竟是猛的嚎啕大哭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金寨湾的方向就磕起头来:
“这群天杀的畜生,连吃奶的娃儿都不放过啊!”
“想要功劳,怎么不去杀庐山上的那群贼匪,而是来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庄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