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在北宋当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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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可怜身上衣正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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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缓缓挤进人群,“胡记布庄”隔壁的空铺面,门楣上贴着市易务的“招租牌”,写着“月租三百文,限商户承赁”。

一个穿粗布衣衫的汉子正被两个公人推搡着,一把木尺掉在地上,在推搡间断成了两截。

“那铺面明明是俺先定下的!”那汉子面红耳赤地冲公人嚷道,“上个月就和市易务的刘书手说好了,俺缴了五百文的定钱,他亲手给俺写的承赁凭,怎么今天又转给了绸缎铺的王掌柜?”

“呸!”一个公人狠狠踹了他一脚,靴底在断尺上重重碾压,“市易务有规矩,铺面归行户优先承赁!你不过是个乡下织户,连布行的行头都没拜过,也敢租官家的铺子?”

李长安皱紧了眉头,心中隐隐作痛:他最见不得这种欺负百姓的官吏行径。

市易法的本意原本是扶持商贩、活跃市井,如今竟沦为了行头欺压散户的工具。

再这么下去,莫说铺面难求,只怕连立锥之地都要被吞个干净。

正沉吟间,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摇着折扇踱步而来,身后紧跟着一名戴幞头、神色傲然的吏员。

“张五,别不识抬举,”商人笑眯眯掂着一串铜钱,“这铺面王掌柜我今日要了。你的定钱,双倍还你。”

“俺不要钱!”张五双目赤红,扑过去想抢吏员刘书手手中的市契,却被公人死死按住,“俺只要铺子!俺带着媳妇从魏县跑到大名府来,就指望着能租下这间铺子卖自家织的粗布。你明明说过新法许百姓承赁,怎么转头就变卦了?”

刘书手不耐烦地冷笑,将市契往王掌柜怀里一塞:“新法确实许承赁,可没说不准行户合赁!王掌柜是布行的行头,他租铺子自然是代行户承赁,合规矩!”

李长安心头一动,原来这汉子竟是魏县来的同乡。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尺,仔细一看,上面果然刻着四个小字“魏县张记”。

心中一阵酸涩,李长安不觉冷笑出声:“刘书手,这招租牌上明明只写着限商户承赁,并未限定限行户。张五手里有你亲手写的承赁凭,王掌柜有吗?”

刘书手脸色一沉,冷笑道:“市易务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王掌柜是上户,缴得起免行钱,张五不过个下户,连免行钱都拿不出来,凭什么租这铺子?”

“俺缴了役钱!”张五忽然嘶吼起来,“俺在魏县缴了募役宽剩钱,市易务的人说交了这钱就能在大名府租铺子做生意,你们这是骗俺!”

周围人群渐渐围拢起来,一个卖胡饼的老汉无奈叹息:“这已经是本月第三回了,市易务的铺子,总是被行头抢去。我们这些小户人家,交了钱,连个摆摊的地方都没有。”

旁边一家药铺的掌柜悄声附和:“还不是王掌柜他哥在三司当吏员,刘书手敢不给面子?”

李长安听到此处,心头顿时豁然开朗。

前日赵延章便已提及,“市易务吏员与行户勾结,私下篡改承赁顺序”,果真是如此。

他盯着刘书手,将张五的承赁凭举到眼前:“刘书手,这凭文上可是盖着算学先生的核验印章,按照市易法,新法重要文书须得算学先生核验。王掌柜的市契,可曾盖章?”

刘书手闻言登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王掌柜见状赶忙掏出铜钱塞给身边的公人,却被李长安一步拦住。

“慢着!”李长安声音响亮清晰,气势逼人,“文相公到任时亲口说过,市易务的铺子得让缴了钱的百姓优先承赁。张五缴的役钱,难道就不是钱?”

王掌柜面色涨红,刚要辩驳,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人群散开,文彦博府上的记室刘先生已快步走到场中,瞥了一眼场景后冷声道:“刘书手,相公今晨特地交代,着我核查市易务近三月铺面的承赁账目。你将张五与王掌柜的文书立刻拿上,随我去衙署一趟。”

刘书手脸色惨白,手足无措。

王掌柜的扇子啪地落在地上,惊慌失措地低头捡起。

张五呆立原地,望着李长安手中断成两截的木尺,忽然蹲下身子失声痛哭起来。

他媳妇此刻还在城门外守着织布机,满怀希冀地等他回去报信呢。

李长安轻轻叹息,将断尺递给张五:“先随刘先生去衙署说个明白,你的粗布,总归能在大名府找到地方卖。”

他抬头望向远处矗立的高高市楼,忽然想起文彦博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是想拆新法的台,还是替新法补窟窿?”

此刻,他终于领悟到文彦博这句话的深意了。

文相公并非否定新法本身。

市易法、募役法、青苗法……这些本意在于济民、整赋、通商的制度,纸面上无不精良,可一旦落地,便落入吏员与行户勾结、借法渔利的泥淖中,百姓本该得利,却反被法所压。

新法之弊,不在法本,而在于权力分配的旧网格依旧牢固,上户仍掌资源,下户仍受压榨。

就如眼前这间铺子,朝廷说“许百姓承赁”,但“百姓”到底是谁?若无算学先生的核印,若无一个记室幕僚的忽然到场,这“百姓”三个字,很快就会被行头和吏员合谋篡改为“上户”。

新法改革若要真正行得通,不能只靠京城一纸法令,还须有人在下层一线,把那一个个“窟窿”补上。

风波平息之后,李长安没有再往牙行方向走。

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转身折回北门,雇了一辆牛车,打算连夜赶回魏县。

租铺子的事,他已然有了腹稿,但并不急于一时。

“开铺子打名声固然要紧,但眼下的根基,仍在笔墨书册之间。”

他想着,嘴角轻轻一扬:“让小玉娘抽空来一趟大名府,把铺面的事料理了也就是了,她家之前也开过铺面,又识行市,未必比我差。”

他将破断的尺子轻轻放入书箧,与那几张写满格子的账目纸并排收好。

夏风正起,天边暮色微垂。他望着远方官道尽头的苍绿麦田,心中已无一丝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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