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陆天师
第41章 陆天师
严国皇城,东门,晨露未散。
三车宽的城门大开,一人、一马、一仆,止步于青石城墙下,不再前行。
主仆二人的目光,正对东方。
城门两侧,窄门双开,门前两排长龙的头部,有拒马、铁蒺藜构出可供单人穿行的通路一条。
排位第一的周老头今日很是不爽,自己跟往日一样背着两担柴火进城售卖,那守门的军爷非得跟他说要什么文书。
“军爷,你这不是欺负咱小老百姓吗?往日你们几个换守之时不是没见过咱,今日怎滴偏偏要什么文书,太不像话了?”
拒马后的方桌旁,正襟危坐的守值官一改往日亲民本色。
但见其压着眉头站起身,抱拳敬天,怒道:“哼!一个月前先皇遭刺,新皇尚且年幼,我等护城守军奉命严查,谨防宵小混入。过往情面岂能逾越律法?无官府文书,休想进城!”
周老头闻言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造次,只得垂首呢喃:“这…这…哎!咱早起打柴就是为了糊口,衙门文书哪是咱能有的?这营生呐,一天不如一天啊!”
老头窘迫的晃动着身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此时,那目光未曾有过挪动的马上之人,手中纸扇轻点马头。
“哒。”
侍立马侧的仆人眼皮微颤,几步行于没有呼吸的高头大马身前,于晨光之中展露身形样貌。
乃是一位粉雕玉琢的少女,身穿绿裙、耳挂琉璃。
只见这少女清清喉口,放声压下两侧的嘈杂人声。
“诸位军爷辛苦!我家公子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所以还是莫再耽搁,速速挪开拒马放百姓入城,若是坏了皇城的新生气,便不太好了。”
言罢,其原路退至马侧。
目光与其主一般,仍旧平视前方。
而那守值官则张了张嘴,小心看了眼马上身影的腰间,眸中闪过些许畏惧。
“……撤……撤开!”
人群的骚动再起,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主仆二人身上,又迅速移开。
皇城重新接纳四方民,但这正门,始终只有一人、一马、一仆。
“姐…”
“嗯?你又坏了规矩!”
被训斥的少女绷着脸,不敢笑出声:“少爷,来人是何身份,还需要你亲自迎接?”
“你这小妮子,说与你听有用吗?回去讲给那只聒噪的鹦鹉、还是你那尚且年幼的皇弟?”
“少爷,你又取笑奴家。”绿裙少女收敛笑意,面色恢复如初,“对了,近来的奏折多是尸闹为患,就连这皇城之中亦是有不少权贵在祭祖之时被僵尸杀害。”
“如此下去……怕是会大乱,难不成你官炼司还未稳定?”
此话一出,马上之人的纸扇展开一节:“云霓,你我虽情同姐妹,但有些事你只能在我面前多嘴一二,若是……”
“此事我自然晓得,只是父皇含冤而死,母后又不得不随之殉葬,我啊……只是真怕那些愚蠢的皇兄忍不得皇权诱惑。”
马上之人冷笑一声,未再言语。
也不知从何时起,身边这位云霓,便少了过去那般天真与纯洁,只有在自己身旁才敢大大方方的说出一两件心事。
“云霓,我虽无权,可哪怕上面来人,也得给我三分薄面。”马上之人展开纸扇,掩在面上,“我说这严国世俗无需换天,那它仍是你云家的天。”
云霓听闻此话,几欲落泪,双手无助的揪弄着裙摆,好一会儿才开口。
“少…少爷,你知道我不仅不在乎这些,志…亦是不在此,若有机会……”
云霓话未说完,马上之人笑着打断了她,将话题主动权拿回:“你啊你,何苦呢?你救得了一个两个又如何?难道其他人会因你念及亲情,而放弃篡位造反吗?”
至此,云霓不再答话,而是将视线从前方剥离,目光好像融入两侧人流。
两侧窄门百米外,并无兵丁把守,零星商贩已支起简易摊位。
进城的百姓会于漫长的等待中脱离长队,在此歇歇脚。
而出城的百姓,还在城门后方等待着。
等这两位特权之人离去或归来,才能有资格在这正门通行。
再看方才的守值官,似是彻底放下负担,与进城的百姓打成一片。
不是帮人拎物件儿,就是逗弄那随父母起早进城的乡野孩童。
“军爷,你们啥时候去俺们村镇尸啊?最近尸患闹得忒厉害,近来俺那老爹天天来敲门,鸡鸣又准时离,怕的很呐。”
守值官面色一紧,不知如何做答。
如今这皇城里有名有姓的镇尸人都被官炼司和朝廷征走,前几日不过才将权贵富商的祖宗们镇老实。
但守值官大小也是官,一套“太极”官腔打出,让那老太太开心不少。
这反倒让守值官有些心生愧疚,不由得幻想起万一这老太太的山村没有撑到镇尸人清尸,死了可咋办。
就在这时,他不知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对那老太太温声说:“大娘,我今早出门的时候你可知我看到什么?”
“什么?”
“那镇尸堂许是要重新开张啦,我看见一位半大的小先生正在里里外外的忙活,还亲手把陆天师的镇尸谣写在一块牌子上。”
守值官话刚说完,那老太太面上生出惊喜,“陆天师”三字不由脱口而出。
“你说陆天师回来啦?”
老太太的惊呼犹如井中涟漪,使得寂静从此处迅速扩散。
这安静并未持续多久,越来越多的呼喊声炸开。
“陆天师回皇城了?”
“什么?陆天师?”
“太好啦,再也不用忍受那些二把刀的镇尸人坐地起价啦。”
“好……”
看着百姓们三五成堆的凑在一起说着从前,守值官也默默在心底唤了一声陆天师。
可一想到今早那个小先生的回答,他的心又凉了一半。
那小先生如此苦口婆心道:军爷,我家师父是姓陆不假,其父也确实名为陆灵儿。但我师父这人吧,市侩的很,您看这牌子上的三十两,那是一般人能出得起?
当时那自称李小夏的小先生说完便又去清理屋子了。
眼下,守值官哀叹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而此刻,云霓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早已回神。
“秋雨姐姐,你藏的可真深呐。这等天大的消息都捂得死死的。想来陆天师回归,本次国运连战,我严国不会如二十年前那般惨败而归。”
“你这妮子,听风就是雨。”秋雨目光远眺,手中纸扇合拢,尸马前行一个身位。
“城门守值官何在?”
守值官慌不择路,起身左右来回张望一二,才连滚带爬的来到尸马前,跪地磕首。
“小的张大凡,拜见上位。”
“不日会有名为陆昭之人前来,此人身高九尺,体态如牛,一眼便能看出。告诉他,明日去宣仪门报道。”
言罢,满脸威严的秋雨调转马头,回城。
云霓,严国长公主,乖乖跟随。
待到车水马龙稍显稀疏,已是正午时分。
一风尘仆仆之人牵着两匹马正欲进城,就被守卒兵丁持枪架颈。
城门洞内,张大凡瞥了眼陆昭后,继续晃荡搭在桌上的右腿,仰头数着顶部的砖石。
“这位小兄弟面生的很呐?有没有进城文书?没有的话,爷可以让免费你吃些牢饭。”
“军爷,在下陆昭,来寻御前行走监司,秋雨秋大人。”
一听“陆昭”之名,守值官“轰隆”掉凳,赶忙爬起身看向那人。
“说好的九尺呢?怎滴缩水如此严重?体态如牛呢?这还没我儿大胆壮实呢。”
他来到近前,眯着眼,尽管心里已经猜出身前之人绝对是陆昭。
因为御前行走监司代表是何人,凡是吃皇粮的都知道。
而身前之人敢如此大方的报出那人的名字,想来并非常人。
但张大凡还有老小,他是宁可得罪陆昭,也不敢得罪那位行走监司。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挥动手臂:“带走,此人冒充朝廷命官,定与刺杀先皇之人有联系,拖回去好好审讯。”
陆昭嘴巴一张,一拳打倒一个卫兵,拔腿就跑。
可没跑几步,他又乖乖返回,将双手握拳伸出。
“军爷,我要是跑了,你指定得遭殃。这么着吧,我看你人不坏,方才还能跟百姓谈天说地,你便把我丢进个恶人较多的大牢吧。”
张大凡闻言,虽面有不忍,但还是吩咐手下将陆昭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