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虚假和真实的噩梦
第12章 虚假和真实的噩梦
单人间里的黑暗堵着呼吸,惨淡的月色被医院不透光的窗帘挡在外面。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透过门缝漏进来的毫无暖意的走廊顶灯光线。
高桥琴音躺在病床上,盖着那床白色的薄被,额角的冷汗浸湿了秀发。镇静剂的药力压住了身体深处那灼烧般的诡异亢奋,却无法驱逐侵入骨髓的恐惧,反而将她推入了更深的混沌。
视觉消失了。
声音消失了。
身体下方是粗糙的水泥地。
浓重的腥膻味、劣质的烟酒气、某种东西腐败的气味混杂着潮湿的发霉味,堵塞了她的口鼻,钻进她的肺。
这里是!
某个不见天日的地窖深处?某个小酒馆最深、最污秽的地下室?
光线极其微弱,只有一盏挂在头顶、蒙着污垢的老旧灯泡,散发着昏黄而挣扎的光,堪堪照亮一小片浑浊的空气,以及地上那些散落扭曲的阴影!
堆放的破损空酒瓶,丢掉的腐烂食物残渣,废弃的旧桌椅腿。
更大的阴影围拢上来。
很多男人。
扭曲的黑影在昏黄的光线下蠕动、膨胀,发出低沉的笑。
他们围着她,形成一圈密不透风的牢笼。
那些黑影的面孔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张张裂开的大嘴,露出参差的黄牙。
他们发出高桥听不懂的咕哝。
高桥琴音穿着破碎的病号服瘫坐在水泥地上,皮肤被肮脏的油污和不明粘液蹭得脏兮兮的。
恐惧刺穿了她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濒死的窒息感。
她想蜷缩,想缩成一团无人注意的尘埃,但身体僵硬得像石块,根本不听使唤。
她张开嘴:“走开……不要……过来……求你们了……”
声音细若游丝,飘散在恶臭的空气里,立刻被那些贪婪的嘲笑吞没。
那群包围着她的黑影们毫无反应。
他们像是来自同一张深渊巨口的分裂噩梦,同一个无法抗拒的厄运召唤来的饿鬼。他们的影子扭曲着,膨胀着,带着一种原始而野性的欲望。
一个影子向前跨了一步,一只覆盖着粗糙黑毛的手的阴影覆盖下来,几乎要触碰到她破碎病号服下露出的肩膀。
刺骨的战栗瞬间爬满全身!高桥琴音尖叫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
“哐啷!!!”
一声刺耳的巨响,撕裂了地下室里低沉的呻吟!地下室深处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一股轻柔的力量从外面推开!
一道强光,一道撕裂污浊黑暗的、惨白得刺目的光束,瞬间从门口涌入!
这光比医院的探照灯还冷,比解剖台上的无影灯还白!
强光让高桥琴音瞬间失明,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耳边还在嗡嗡作响!
那围拢在她身边、挤压着空气的密不透风的窒息牢笼,瞬间被打碎!
所有的黑影!那些刚刚还笼罩着她、散发着腥臭的黑影!像是被无形的手从后颈揪住,齐刷刷、动作极其突兀地停下!
他们同时扭转头颅!将贪婪的目光,从地上颤抖的猎物身上,移向了门口!
那强光汇聚的出口!
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她背光而立,黑发垂落,将整张脸都深埋在最浓重的阴影之下。
只有下巴微微扬起,在刺目的白光边缘若隐若现,她的脖颈是苍白的,肩颈的线条流畅而脆弱。
空气凝固了。
时间停滞了。
那令人作呕的腥膻味、汗臭味、霉腐味似乎也停止了流动,被这突兀闯入的白光冻结在了原地。
高桥琴音的心脏颤抖着!她下意识地抬起沉重如灌铅的头颅,视线艰难地穿透那白茫茫的视觉残影,循着那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一点点向上抬起。
视线聚焦。
门口那个纤细的身影,就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者祭品!
在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高桥琴音的大脑爆发出警报!是……是……她!
“富……”高桥琴音想嘶喊,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声带像被强力胶水粘住,只能挤出一点点声音。
同一时间,那群凝固的黑影们醒了!
他们就像被投进了滚油的蚂蚁!像嗅到了血腥的鬣狗!
短暂的呆滞瞬间化为更加狂暴凶猛的贪婪!
他们抛下了地上瘫坐的高桥!所有刚刚还围拢在高桥琴音身边的黑影,都朝着门口那道单薄的人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惨白刺目的光束将那些扑上去的黑影们扭曲、拉伸、涂满墙壁!
高桥琴音被这疯狂的撞击声、撕裂声、咒骂声惊得魂飞魄散!
她感到自己像一片被踩烂的落叶,她拼命地想蜷缩,想保护自己,却无法挪动分毫!身体在地面上徒劳地蹭着,摩擦着水泥地,皮肤火烧火燎地疼。
爬!离开这里!逃!
大脑在绝望地发出指令。
但她的眼睛,她的感官,却不受控制地投向那惨白光圈的中心!
那群狂暴的黑影已经彻底将门口纤细的身影淹没!强壮的臂膀死死钳制住了富江的腰肢、双臂!
更多的手臂如蟒蛇般缠绕上去!
那些沾满污垢、带着黑毛的大手,带着毫不掩饰的掠夺的暴戾,粗暴而急不可耐地抓向富江衣服!
“撕拉!撕拉!”
劣质布料的脆裂声,在这混乱的场地上清晰响起!每一声撕裂都伴随着一片更大的裂口!布条一片片飞溅、飘落!
富江被无数的粗壮手臂死死压制着,她那颗曾深埋于乌发阴影中的头颅,在那强横蛮力的撕扯和推搡下,终于被迫扬起!
毫无血色的肌肤暴露在无数目光之下!
凌乱黏湿的黑发被粗暴地撕扯、甩开!
高桥琴音的眼睛瞬间瞪大!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爆裂而出!她的瞳孔深处,映出了那张被蛮力强制抬起、完全暴露在惨白的地狱光线中的脸!
富江的额头上破开一道口子!暗红色的血痕蜿蜒而下,滑过苍白冰冷的皮肤,流过同样光洁无一丝血色的额角!
但那血迹……那血迹蜿蜒的轨迹尽头,那双眼睛……
高桥想尖叫!想疯狂地嘶喊出那个词!
一个足以焚毁一切认知的词!但她的声带被水泥彻底封死!
那不是痛楚!不是恐惧!不是绝望!
甚至不是怨恨!
在那张被迫仰起的、被血污、汗水和唾液沾染的苍白脸颊上……
嘴角拉出绝对完美的弧线,突破了肌肉的极限!向上!再向上!不是一丝!是彻底地!撕裂般地向两颊绽开!
牙龈完全暴露在空气里!那笑容几乎要撕裂她整个颧骨!带着一种纯粹的、极致疯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那黑暗的笑容深处,燃烧着一种纯粹的、不受时间、空间、痛苦和毁灭束缚的狂喜!
“啊啊啊!!”
高桥琴音的喉咙终于冲破封锁!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四肢并用!涕泪混合着泥土、油污和血沫粘在脸上!她朝那中心扑去!喉咙里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呼喊:“住手!不要!不要伤害她!!”
她想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去遮蔽那张令她灵魂发狂的脸!去挽救那被黑暗吞噬却绽放出深渊般狂笑的灵魂!
但那群野兽彻底疯魔!狂暴的力量在小小的地下室里冲撞!她被一股无情的冲力掀翻!狠狠摔向墙壁!砖石狠狠撞在后背!她痛得蜷缩起来!眼前一片漆黑!金星狂舞!
她不甘心!挣扎着想抬头!
视线终于艰难地穿透混乱,投向那团被无数黑影覆盖的中心!那双眼睛!那双在惨白光束下锁定着她的眼睛!
深黑!无边无际的深黑!旋转着!扭曲着!将所有的光线、声音、痛苦、绝望都疯狂地吸入、碾碎!
在那漩涡般旋转的纯黑中心,两点猩红疯狂燃烧着,像是在对她无声回应:你看到了吗?这才是真实!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啊!!!!!”
高桥琴音肺部的胀痛让她弓起身体!
混沌破碎!眼前无边的黑暗、刺目的白光、狞笑的黑影、染血的墙壁、破碎的蓝布条,所有景象就像被打碎的万花筒,瞬间坍塌、旋转、消失!
她不是在地下室水泥地上!她的后背正狠狠撞在坚硬的、但包裹着柔软棉质套子的床沿上!
痛!
真实的撞击感从后背传来,将她彻底拽回了没什么光明,但不至于被绝望包围的单人间病房!
不是地下室?
刚才是梦?
高桥琴音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还是只有惨淡的走廊微光从门缝透入,在地面上涂抹一道模糊的光痕。
她大口地呼吸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汗水如小溪,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贴在她皮肤上。
后背的剧痛清晰地告诉她自己刚刚在噩梦里撞到了床沿。
她拼命地呼吸着病房里混着消毒水、一点点汗味和被褥气息的空气,试图驱散噩梦里那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梦!是梦!一场过于真实、将灵魂深处恐惧具象化的噩梦!
她抬起颤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的手,用力地、反复地揉搓着自己的脸,似乎想抹去皮肤上残留的、梦里男人粗糙大手的触感,更想抹去最后烙在视网膜上、那深渊凝视般的深红火焰!
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微微松弛了一点紧绷的神经。
是梦……还好……一切都……
就在这时!
一种细小但极不和谐地声音摩擦着她的耳膜。
这个声音!是女人呻吟的声音!
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最深处、肺腑最末端被强行拖曳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极其微弱!像一缕丝线,在绝对的寂静中悠悠荡开。
高桥琴音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僵硬的身体,刚刚劫后余生的庆幸轰然碎裂,被一股更深沉的恐惧牢牢包围!
不是梦里的那种疯狂咆哮!
这里的呻吟声!破碎!温柔!没有梦中的狂暴挣扎,却带着一种令人全身骨头发麻的异样。
声音的来源!
在病房的另一侧!
松本雄的陪护床就在门边不远,靠墙的位置。
高桥琴音原本背对着他躺着,此刻,她的身体就像锈蚀的机械,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动着脖颈。
全身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
黑暗中,她屏住了呼吸,只有那双眼睛惊恐地瞪大,试图穿透黑暗,看清几步之外那张狭窄的陪护床。
月光微弱的光痕只能勉强勾勒出那张折叠金属床的轮廓。
松本熊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小床几乎全部的空间,被子在他身上隆起一个突兀的山丘。
但那声音……
就在那里。
就在那金属床架笼罩的黑暗阴影里。
是仿佛被扼住喉咙深处,从肺叶和气管最深处挤压出来的气流和破碎音节的混合物。
时断时续,时而低弱得几乎消失在空气里,时而突然加重,带着一种被撕裂般的战栗。
像哭泣,像呜咽,又像某种满足的叹息?
高桥琴音的头皮一阵发麻!
冷汗再次疯狂涌出!那声音……那声音……她的视线盯在陪护床边缘那片凝滞的黑暗上,心脏因为过度的惊恐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冒犯的恐惧而几乎停止跳动!
是松本熊?他在干什么?梦里的画面魔咒般再次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闪现!那群围拢的黑影!那只伸出的手!
不!不对!
那破碎的、压抑的呻吟声虽然极其微弱,但!那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股电流瞬间通遍全身!
高桥琴音几乎要从床上弹起!
富江!她也在松本熊的床上!那张陪护床那么小!松本雄那种体型挤在上面,富江怎么可能有位置?除非……除非……
一个恐怖的想法瞬间包裹住了她!富江被压在了松本雄庞大的身体下面?!
“不!”高桥琴音咬住下唇,咬破伤口,血腥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她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即将破喉而出的尖叫!不行!不能发出声音!她像一尊石雕,僵直地躺在病床上。
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办?
那女人的呻吟声再次传来,伴随着松本熊不顾一切地猛烈晃动声音!
高桥琴音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它慢慢地伸向了床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