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五分，训练基地的走廊还沉浸在黑暗中。

陆明澈悄无声息地溜出宿舍，手里攥着一块偷来的全息训练场门禁卡。

卡片边缘有些割手——这是他从铁砧教官的办公室里“借“来的，代价是右手掌心上多了一道三厘米长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每次握拳时都会传来隐隐的刺痛，但这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训练场的自动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逐一亮起，冰冷的白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明澈径直走向角落里的神经反应训练器，这是整个基地最难攻克的设备之一。上周的测试中，他的成绩只排在中游。

那天晚上他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自己被橡胶弹击中的瞬间，那种挫败感比身上的淤青更让他难以忍受。

“系统启动，神经反应训练模式，等级7。“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机器发出嗡鸣声，十二个球形发射器从天花板降下，将他团团围住。

陆明澈深吸一口气，摆出防御姿态，膝盖微曲，重心下沉，就像铁砧教官示范的那样。

“开始。“

刹那间，数十枚橡胶弹从不同角度同时射来。

第一轮他就被击中了六次，左肩和右腿火辣辣地疼。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立刻调整姿势，眼睛紧盯着发射器的旋转规律。

第五轮时，被击中的次数降到了三次。

第十轮，只有一次。当第二十轮结束时，陆明澈已经大汗淋漓，作战服紧贴在身上。

但他的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这一轮，他完美闪避了所有攻击。

“再来一次。“他抹去流进眼睛的汗水，“等级8。“

这个等级连12-B都没能完全通过，但他必须试试。

“你的进步速度令人惊讶。“

苏离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时，陆明澈正躺在脑域训练椅上，太阳穴贴着冰冷的神经感应片。

他睁开眼，看到苏离站在控制台前，机械手指在全息键盘上快速敲击。

阳光从高处的透气窗斜射进来，在她银灰色的机械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上周你的脑域值只有45，今天已经达到52。“她调出一组数据投影在空中，“这种提升速度，我从来没有见过。“投影上的曲线陡峭得近乎异常，与其他学员平缓的上升线形成鲜明对比。

陆明澈坐起身，感受着训练后的轻微眩晕：“林夏能达到多少？“

“17-D？“苏离的眉毛微微挑起，“上次测试是43，但代价是脑出血和一天昏迷。“

她关闭投影，机械手指轻轻敲击着控制台边缘，“你的优势在于稳定性，这比单纯的数值更重要。“

陆明澈想起林夏苍白的脸色和时常颤抖的手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这种脑域开发训练...最终会让我们得到什么？“

苏离的机械手指停顿了一秒，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它能够让你学习更多东西，让你能够靠智慧反抗，能够让你就算是被抓去给他们提供算力，也是优质算力，待遇更好。“

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你能想象百年前一个普通人学完一本书需要半年的时间，而现在呢，你现在的脑域值只需要两小时，这还不够吗？“

陆明澈盯着自己掌心上的伤口，突然明白了为什么12-B那些人如此拼命地想要提高脑域值——在这个世界里，知识就是武器，而学习速度决定了你生存的几率。

战术分析室里，二十名学员正在全息沙盘前进行攻防演练。

今天的课题是“资源争夺战“，模拟在贫民窟环境下夺取并守卫医疗物资。

全息投影精确再现了第七区错综复杂的巷道和摇摇欲坠的建筑，连垃圾堆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44-A，你负责指挥蓝队。“

铁砧教官扔给他一个战术头盔，“别让我失望。“

头盔内侧的神经感应器立刻贴上了他的太阳穴，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陆明澈戴上头盔，眼前立刻浮现出整个战场的三维地图。

他的队伍有五人，包括林夏和另外三名表现中等的学员。

对面红队则由这期训练营的尖子生12-B带领，整体实力明显更强。

“标准扇形防御阵型。“

演练刚开始，林夏就提议道，手指在全息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我们守住仓库北侧，他们很难突破。“

她的战术思路很正统，是铁砧教官最推崇的那种。

陆明澈却盯着地图出神。

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模拟的贫民窟地形中，有一条废弃的下水道直通红队后方。

这条路线在地图上几乎不可见，只有熟悉第七区每一条暗巷的人才能发现它的价值。

“不，我们主动出击。“

他指着那条隐蔽路线，手指穿过全息投影泛起涟漪，“17-D和我从下水道绕后，其他人佯攻正门。“

林夏瞪大眼睛：“这太冒险了！如果被发现了...“

“所以才要快。“

陆明澈已经在调整装备，将多余的负重卸下，“相信我。“

他看向林夏的眼睛，突然想起那个在屋顶共饮合成啤酒的夜晚。

某种无声的交流在他们之间流动。

十五分钟后，当红队主力被正门的佯攻吸引时，陆明澈和林夏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后方。

更妙的是，陆明澈提前破坏了红队的通讯天线，让他们无法呼叫支援。

当12-B发现被包围时，他脸上的表情让陆明澈想起了第七区那些被抢走食物的拾荒者——震惊、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蓝队胜。“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时，12-B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一整只柠檬。“侥幸而已。“

他恶狠狠地对陆明澈说，拳头攥得发白，“实战中可没有这么容易。“

铁砧教官却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表情：“44-A，说说你的思路。“

整个训练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向陆明澈。

陆明澈站得笔直，伤口的疼痛此刻变得微不足道：“贫民窟的规则是——活下来的不是最强壮的，而是最会利用环境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让几个来自洁净区的学员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只有真正在第七区挣扎求生过的人才知道，那些看似无用的垃圾堆和废弃管道，往往是最安全的逃生路线。

“最后一项，负重攀岩。“

铁砧教官的声音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嘶哑。

这是为期三天的野外生存考核的最后环节，所有学员都已经精疲力尽。

陆明澈的右腿在昨天的模拟战中受了伤，虽然经过了简单处理，但每走一步还是会传来尖锐的疼痛。

面前的岩壁高约三十米，表面几乎垂直，只有一些细小的凸起可供攀爬。

更糟糕的是，他们必须背着二十公斤的装备完成这项挑战。

陆明澈抬头望去，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岩壁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记住规则，“铁砧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掉下来就算失败，而失败者今晚没饭吃。“

这个惩罚看似简单，但在经历了三天的高强度训练后，一顿饭的差别可能决定明天的表现。

林夏是第一个尝试的。

她像只灵巧的猫一样蹿上岩壁，前十五米进展顺利。

但在接近顶部时，一块岩石突然松动，她险些坠落，最后勉强挂在半空中挣扎了几分钟才完成挑战。

当她终于翻上岩顶时，作战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瘦削的背上。

轮到陆明澈时，他的右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前五米还算顺利，但到十米高度时，一阵剧痛从伤处窜上来，差点让他松手。

“放弃吧，44-A。“12-B在下面喊道，声音里带着恶意的愉悦，“瘸腿的狗爬不了山。“

陆明澈没有理会。

他调整呼吸，强迫自己专注于每一个抓握点。

奇妙的是，当他完全集中注意力时，腿上的疼痛似乎变得遥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清明感——他能预判每一块岩石的承重能力，能感知到最佳的攀爬路线。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脑域值临时提升带来的效应。

但在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掉下去。

当他的手指终于碰到岩壁顶端的旗帜时，下面传来几声零星的掌声。

陆明澈低头看去，发现不只是林夏，连一向严厉的铁砧教官也在轻轻点头。

这个微小的认可比任何奖励都更让他感到满足。

训练营的第三周结束时，所有学员的综合排名被公布在食堂的电子屏上。

陆明澈的名字排在第四位，仅次于12-B和另外两名资深学员。

林夏排在第七，但她的脑域开发评分是所有人中除了他最高的。

电子屏的蓝光映在学员们疲惫的脸上，有人欢呼，有人沉默，还有人盯着自己的排名露出不甘的表情。

“别太得意，“12-B在淋浴间堵住了陆明澈，水珠从他健硕的肩膀上滑落，“排名靠前不代表什么。

最终任务只会选最优秀的三个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带着威胁。

陆明澈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什么最终任务？“

“你不知道？“

B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看来你的'朋友们'没告诉你啊。“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两周后会有一个潜入洁净区的任务，只有前三名有资格参加。“这个信息像一块石头沉入陆明澈的胃里。

回到宿舍后，他立刻找到了林夏。

她正在医务室做例行检查，额头上的神经感应贴片还没取下，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你知道最终任务的事吗？“陆明澈直截了当地问。

林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陆明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林夏咬了咬下唇，撕下额头的贴片，露出一小块红肿的皮肤，“因为我不想你去。“

她调出一段全息记录，显示的是上次潜入任务的伤亡报告——五名特工，三人死亡，一人被捕，只有一人重伤返回。

“这次目标是洁净区的量子研究所。“

她轻声说，手指划过投影中的建筑结构图，“他们要偷取最新的脑机技术。成功率不到30%。“

陆明澈盯着那些冰冷的数字，突然明白了12-B的挑衅从何而来——那家伙根本不怕竞争，因为他知道这个任务几乎是自杀式的。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林夏明明知道危险，却依然在为这个任务做准备。

“我还是会去。“最终陆明澈说道，声音比他想象的要坚定，“但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林夏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烁着不解。

“为了改变一些事情，“陆明澈指了指窗外的方向，那里隐约可见第七区高耸的隔离墙，“为了那些还在第七区挣扎的人。“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所有训练的终极意义。

最终选拔比预期来得更早。

第二天清晨，所有学员被紧急集合到主训练场。

楚骁亲自到场，身后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特工，他们的装备明显比训练用的精良许多。

“计划有变，“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场地，在金属墙壁间回荡，“任务提前到今晚。我们需要五个人，而不是三个。“

这个意外的变动引起一阵低声议论。

陆明澈的脊背绷直了。

他注意到林夏站在队伍另一端，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他们同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名单太巧了，正好包括排名前五的学员。

这不是随机选择，而是早有预谋的测试。

“以下念到编号的人留下，“楚骁展开一份名单，“12-B，17-D，23-F，38-G，44-A。“

每个名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陆明澈心上。

他看向林夏，发现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其他人解散。“

楚骁的命令打断了陆明澈的思绪，“被选中的五人，跟我来。“

当他们跟着楚骁走向地下会议室时，陆明澈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

无论今晚的任务有多危险，至少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变相的说明了曙光处境的艰难，连刚接受完培训的新人都需要参与如此危险的任务。

走廊的灯光在他们头顶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

陆明澈隐约感觉到，这一切训练、这些痛苦的磨砺，都是为了反抗的开始。而今晚，他们将迈出真正的第一步，而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无非是死亡还是活着。